青丝尽散,墨发如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高贵不可攀的气息。
封罹与初见时并无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俊美无双。
只是如今那些高不可攀中,又带了点让全覃止不住凝神屏气的专注。
专注地看着他,就好像在极净的水中滴了一点浓墨,虽然微不足道,却足以感染原本的宁静无波。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司仪拖长的诡异音调再度响起。
全覃从那漩涡般的目光中醒神,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当然不可能单纯地相信面前就是封罹。
即便他再真再像,也不是。
行礼是不可能行礼的,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眼神满是坚定,全覃没有一丝一毫被迷惑的意思,倒退一步想要先逃离出假祖宗与纸人们的包围圈。
只是他很快便发现,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一动不能动。
“封罹”似是没有看出新郎的抗拒,反倒上前一步将他牢牢纳入自己的保护圈内。
二人面对面,呼吸间都是熟悉的感觉。
幻境?还是邪观音的伪装?
但假的就是假的,真的有可能这么像吗?
全覃坚定地相信一切都是假的,但也实在太像了。
不管是面容还是感觉,都跟真正的封罹一般无二。
无声地交锋与紧张刺激的情绪蔓延。
司仪似乎不满足于新郎新娘竟然还不拜天地,一步一踮走上前来,红白相间的笑脸对着二人。
“二位,该拜天地了——”
封罹收回视线转过身,而随着他的走动,全覃也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跟上前。
司仪似乎十分满足于他们的听话,但又担心他们再度叛逆,跟在旁边紧盯着二人的动作。
“一——拜——天——地——”
全覃咬紧牙关,但那不争气的腰却缓缓弯下,对着外面挂满红灯笼,被映照成暗红色的天空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逐渐走近。
全覃终于看清座位上两个纸人的模样,锦绣宽袍,的确是男子的装束。
只是还没等他进一步再观察观察,后颈上被“标记”过的地方忽然一阵发烫。
一个金色的符阵渐渐显露,全覃自己看不见,却忽然发现他能动了。
重新恢复自由身的第一时间,他猛地窜出两步,离刚才还一拜天地的“新娘”远远儿的。
同时,他自信大喊:“封总我在这儿呢!”
刚才还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凝固。
纸人们齐齐扭头,豆大的黑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的方向。
凝结成黑色浓雾的煞气劈天盖地,滚滚袭来,很快便将此处彻底淹没。
鬼王降世一般的排场,视物艰难,但全覃却只感觉安心无比。
下一刻,熟悉的手臂揽住腰身,全覃靠入同昨晚一模一样的怀抱,呼吸间都是封罹凝霜寒雪一般的气息。
刚才他差点就被逼婚成功,全覃声音哽咽:“老祖宗,您可算来了。”
所有的暧昧与黏黏糊糊的氛围荡然无存。
封罹就站在全覃看不见的身后,目光冰冷看着一身火红嫁衣的“新娘”。
面团一样的皮囊,没有五官的脸,“观音娘娘”还真是越混越惨,别说金身,连铜身都没了。
“封总,他怎么……”
话没说完,全覃的声音顿住。
他想说邪观音为什么能假扮封罹,假扮得如此相像,但话说一半就看见眼前的新娘仿佛被融化的蜡油般,脸皮滴滴答答流淌下来,缓缓融成了另一幅模样。
全覃止住话头,仿佛徒然惊醒的梦中人,脸色泛白。
封罹垂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之前是我疏忽,让他逃出一丝分神,以后不会了。”
不会?不会什么?
不会再疏忽?还是不会再让邪观音有机会作祟?
许是这话的声音太轻,就像刚刚天空中飘落的“嫁妆”,平白落在肩上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心里总会有点异样。
纸钱让人毛骨悚然,而轻飘飘的话,却让人招架不住。
全覃轻轻眨了下眼,不过须臾,刚刚走过的路、跨过的桥、经过的游廊、赏过的珍草,便被一片炽烈的火点燃。
幽蓝色的冥火直冲而上,着了高耸的楼阁,与身边的喜桌、围坐的纸人、尖声叫嚣着的新娘。
全覃的眼睛仿佛都被映成了冰蓝色。
那是属于浓烈燃烧着的,经久不化的寒冰的颜色。
最后,一颗石头做成、拳头大小的头颅滚在他的脚边,那双猛睁着的眼珠紧紧盯着他。
好像在说:找到你了。
全覃吓了一跳,心脏骤然紧缩一下,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在悄然发生。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封罹猝不及防的话响在耳畔。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他问。
“什么?”全覃下意识反问。
“刚才你看到的邪观音,是什么模样?”
全覃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嘴角绷直,忽然就有点开不了口。
明明都是邪观音的锅,为什么他还有点心虚呢?
“……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全覃的声音尽量真诚。
封罹挥挥手,地面上的观音头碎成齑粉。
“你刚才看起来好像并不怕它。”
邪观音新娘到底是什么样子?
没有五官,身形诡异,按照全覃的个性早就单押了。
怪就怪在,他没有。
本来并不是值得心里有鬼的事,但他刚才的迂回与逃避,却导致现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解释因为他一开始看到的新娘,跟封罹一模一样?
若是一开始便玩笑似的说出口也就罢,现在全覃只感觉那鬼火好像烧到自己了,不然他为什么会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没等到他开口,封罹轻嗅空中残留的香气,又道:“彼岸花在燃烧时,会让人看到心中最渴望的画面。”
什么鬼!?
封罹怎么会知道?
全覃满脸惊恐,假如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敢?
封罹嫁给他?
他就算是疯了也不敢这么想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吗……”
全覃保守地尬笑一番,并不敢多说话。
他怕自己一张口就是单押,叫封罹看出他的紧张。
“对了老祖宗,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话题僵硬地转换,封罹深深看他一眼,轻轻捏了他后颈一下。
全覃想起刚才那块地方阵阵发烫,明白了。
隐晦的话题再次被轻飘飘揭过。
火势蔓延,二人离开这里回到现世。
当踩在坚实且空空旷旷的大马路上,全覃四下张望,后知后觉,他车呢?!
因为停在路中间阻碍交通,被拖走了……
*
好好一顿生日晚宴,凉了热热了又凉。
全蛋对着帝王蟹口水流了一地,现在已经累睡着了。
全有乾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看着满满一屋子的气球有些后悔。
其实套娃们和全蛋已经给全覃做了一个蛋糕,早知道他就不该单纯为支开全覃多此一举。
瞧瞧,25岁当晚,他宝贝儿子又出事了。
彼时,正在仔仔细细黏气球的封罹忽然皱眉,什么话都没丢下就消失在原地,搞得他们一头雾水。
最后还是全蛋最先反应过来,猜测应该是全覃那边出了问题。
毕竟老祖宗在这儿无亲无故,能让他如此着急的大概也只有全覃。
赶不上趟帮不上忙,众人只好等啊等,等到最后还醒着的只有全有乾一个。
两人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三点,晚餐变成了夜宵。
全覃只吃了套娃们和全蛋做的蛋糕,然后便回屋休息,其他什么事都等到明天再说。
只是这觉却睡不安稳。
那馥郁的花香好像沾到身上,又好像浮在四周,翻来覆去都是让人心浮气躁的味道。
睡不着心里慌,全覃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眼底骤然闯入一团黑影,吓得他差点尖叫出声。
一只手及时捂住他的嘴,修长有力,带着冰冷又炽热的温度。
全覃眨眨眼,等到眼睛适应黑暗,看清楚此刻单膝跪在他床上,倾身向前帮他吞下声音的——是封罹。
“唔唔——”
全覃示意一下。
封罹松开手,不过姿势却没变,向前的趋势压得全覃只感觉不敢大口呼吸。
双手按着床往后挪动几下,全覃用气音问:“封总你怎么在这儿?”
封罹只是看着他,让人慌然失措的沉默过后,他沉沉道:“你不知道吗?”
全覃:“???”
“是你让我来的啊。”
全覃在他的叹息中瞪大眼,无声控诉他倒打一耙的行为。
然而封罹没有给他更多反驳的时间,那双在黑夜中隐隐泛着银光的眸子忽然压向前,紧接着唇上一片温软。
“!!!”
全覃愣住,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属于封罹的气息避无可避将他完全围绕,不敢呼吸的窒息感让大脑运转迟钝,但依旧慢慢腾腾得出了运算结果。
不是上一回的人工呼吸,是真真正正的亲吻。
蜻蜓点水,试探着,又暗暗引.诱着。
他……封罹?
孝子贤孙和老祖宗!
全覃猛地一个激灵,头咣当一下磕在床头上,疼得他彻底清醒过来。
窗外温热的风吹进,一道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遛弯,照得全覃琥珀色的眸子隐隐透出金色。
梦中梦。
对着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的卧室,全覃长舒一口气。
一定是被今晚的事搞出后遗症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做那么离谱又大逆不道的梦?
说服自己的全覃重新倒回床上,全然不知与他一门之隔处,封罹静静站立在那里,不知到底有多久。
指尖沾着红色的花汁,丝丝淡淡的香气传出,叫人闻过便再难忘。
……
又成了深夜更新,一个爆哭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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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