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羡清拧了脸帕,动作轻柔地替靠坐在床上浑身虚弱无力的女人,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这是她的妻,叶家大小姐叶铭,而她许羡清也同样是个女人。
若是在凡人界,这种关系便是有悖人伦。
可她们处在灵界,这里灵气充沛,承接天理大道,故而这里的人与凡人不同,灵界的人称之为人修,便是下界凡人口中的仙人,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一群修士,以灵力辅于灵根修行,可以提升修为,有朝一人悟道或是证道成神。
成神后可通过天梯前往上古界,也就是神界。
修士身负修为,终其一生的目标也不过是白日飞升化为不古神尊,故而这里和凡人界便有了许多不同。
男子女子,都无甚差别,想要结契为道侣也不拘着二人是男是女,甚至不论是人是妖,是精或是怪。
但唯独不可以是魔,这其中牵扯到魔族于其他族类的弥天大仇。
“叶小姐。”许羡清端起尚且温热的药,用汤匙将药送到女人唇边,“小姐,趁热喝了吧。”
叶铭浅低头抿唇,将那药小口喝下。
一个慢慢喂着,一个小口喝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连窗外的细雨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嘈杂了。
叶铭将药喝完,许羡清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唇角,将手中的碗勺放下。
“阿妻,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叶铭开口,一句话说完,便开始咳得几乎要接不上气了。
许羡清眉头轻皱,将她抱在怀里,又伸手在她后背替她轻柔地顺拍着。
“你别说话,好好休息。”许羡清看着叶铭日渐消瘦,先前岳丈尚且在世的时候,叶铭也是被娇养的千金小姐,如今岳丈在秘境中为了给叶铭寻药,不幸遭遇魔人袭击而陨落。
叶家大伯便谋夺了叶家家主的位置。
而那个位置原本该是叶铭的,叶家大伯叶秦风以叶铭身体虚弱灵根受损为由,夺走了她的家族令以及叶家镇族之宝。
并且把以精心修养为借口,让人把她们驱赶到了叶家偏院,而这里以前是洒扫弟子们休息的地方。
叶家旁系庶出都不会沦落至此,而堂堂嫡出大小姐,却被赶到了这里。
“阿妻,你可怨?”叶铭咳得好了一些,又抓紧了许羡清的手,对她问出这句话,眼神一直在她脸上流转,似乎在注意着她的神情。
但许羡清根本没有过多的情绪外露,面部表情也只是方才因为她的剧烈咳嗽而轻轻蹙眉罢了。
许羡清反手握住她的手,叶铭身上的温度一天冷似一天,而她曾经是上品单系火灵根,是整个叶氏家族的骄傲,是少年天才天资卓越地叶家大小姐,是十五岁便能结丹的叶铭。
如今却落地这个地步。
许羡清也说不出她此刻心里是何滋味,大概是惋惜吧。
许羡清摇头:“我不怨,你好生歇着。”
她确实不怨。
她没有记忆,在被叶家主找到之前,她曾与一群乞儿混在一起,每日混得一口吃的还能活到第二日,便是莫大天恩。
她病得很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仅有一条小狗崽子相伴,后来小狗崽子被一个路过的邪修夺去吃了。
她差点也被带走作为药引炼丹,是叶家主救了她。
而叶家主救了她,要她入赘叶家,与当时深受重伤灵根受损,恐怕再也醒不过来的叶家大小姐成婚。
目的是为了冲喜。
而修士结契,但凡是生死相依的同心契,天道便会降下一道灵雨恩赐,而这个灵雨可暂保叶小姐的性命。
生死相依的同心契,若是有朝一日叶小姐死了,却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但会让她无时无刻不经历蛇虫鼠蚁的噬心之痛。
如此便是同心契的代价。
她为了报答叶家主的救命之恩而心甘情愿的答应,叶小姐为了能够活命自然也是想要结契的。
故而两人都同心,天道降下了恩赐,叶小姐渐渐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虚弱极了,需要每日用上好的灵药蕴养着。
叶家主时常寻找能够让她恢复的办法,终于在古籍中找到红岩莲可以养火灵根,于是叶家主千方百计寻到了消息,得知一处秘境中可能有红岩莲。
只是天道之下万般无常,叶家主在秘境中遭遇魔人暗害,再也回不来了。
许羡清扶着叶铭躺下,替她压好被褥,又为她放下床帐,在床边点了些普通的灵艾四下熏着蚊蚁。
等做完这些,又掀起床帐一角,看到叶铭已经熟睡了,她这才从昏暗潮湿又带着霉味的房子里走出去。
许羡清站在屋檐下,看着败落小院子里落下的细雨,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这些天,药房那边送来的灵药已经从上品换成中品,今日拿来的不过是杂役弟子常用的下等次品。
许羡清没有灵根,故而无法修炼,但只有修士才能结下同心契,故而叶家主曾经用秘药为她连体洗髓,给她造了个混杂的伪灵根。
伪灵根便是虚假的灵感,但足够把储存灵气,体内有了灵气便算得上是修士了。
但她却无法使用这些灵气,所以她还是个废人。
在叶家,或许有人看不起现在的叶小姐,但还是有些人憧憬向往过曾经光芒万丈的叶铭。
但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因为她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以前不能,以后也不能。
她连家里的杂役也比不上,甚至连开了灵智的兽类也比不上。
但叶小姐从未如此看待过她,叶小姐会唤她一声阿妻,虽病痛加身,却也会过问她的冷暖。
在叶小姐的眼里,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卑贱的脏物。
许羡清撑起伞,她穿过偏院,有行过偏殿,往后山而去,最后来到了叶家的药堂。
叶家很多,又是修士的地方,许羡清走过这些地方,已经花掉了两个多时辰。
叶家药堂的弟子看到许羡清来了,几个穿着杂役弟子服的人凑在一起,挤眉弄眼地笑着。
还有人直接对许羡清问着:“这不是吃白饭的废物吗?怎么来药堂了?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跑来取药了吧?”
“哈哈哈哈,以我看,怕是这灵雨下得太大,给我们这位娇贵的少夫人给淋坏了。”
“病了?让我牛二来给少夫人瞧瞧?”
一个身材肥胖到臃肿的男人,从药堂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和那些普通杂役弟子不一样,他腰间多了一条腰佩,这边是一些身份上的象征。
他是药堂的药童,与杂役弟子不同,身份上他便要高贵许多。
“牛师兄,您可敬重些,这位可是咱们的少夫人。”
有人看似提醒,却是在笑着拱火。
牛二过于肥肿的身子行走困难,只能摆着胯过来慢慢挪过来,他却觉得自个走得甚是威风。
许羡清不喜与这种人多费口舌,且他们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她不喜许家的每一个地方,不喜许家的每一个人,独独叶小姐是个例外,可叶小姐的伤病离不了叶家,如今也离不了她。
除了她,叶小姐身边再也没有任何人了。
“牛二,我等赵师兄取药。”许羡清只能搬出赵师兄的名号。
说是赵师兄,实际上许家药房的一个小药师,但这是许家唯一一个肯帮她的人了。
许羡清对他自然也是敬重一些。
论资排辈,赵师兄比牛二要厉害一些,所以提到了赵师兄,其他杂役弟子不说话了,牛二的脸色也僵硬了许多,随后他又恼怒起来。
“仙家按照修为实力说话,你一个废物,也敢直呼我的名字?”牛二挽起袖子,“今天,你牛师兄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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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