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演戏,有人在看戏,后者通常能操纵前者,无论是让对方落入深渊,还是送上天堂。
快要成年的少女闭上眼睛,让自己漂浮在记忆里。
很快,就是她的成年礼。
如果说安排她离开的是叶娜金,目的只为获得渡流,那这份愿望是实现了,但同时也带来了后果。
贝阿特丽切塔又睁开了眼睛。
园上的玻璃外,月光照耀,很快就要是满月了。她在这里生活了这样多的念头,却是头一回认为月光带着无可比拟的亮度,清透得能照亮全部。
充满了**的地方,但她不会久留,哪怕要颠覆所有,她已下了决心。
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在之后她才像第一次看清了世界。
哪怕舍弃身体,她……
接见厅内,人心惶惶。
世事变幻莫测,前日还在为胜利而庆祝,后日平日高枕无忧的人们就没法展露笑容。
长久以来,和平笼罩着克拉丽斯和大多区域,大部分人都未曾想过,战争的可能和失败的可能会盘旋在自己的头上正中,随时都会坠落,如同飞行艇。
“还好是在公共空域!”负责安全国防的大臣心有余悸:“但难保托莲不会向我们发难。”
“我已做出了对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事情还未扩散开,恐怕是托莲的手笔。”财政大臣说。
“外交大臣在赶来的路上,”一旁,环境大臣说,“大概十分钟后能到。”
“婚仪的筹备该怎么办呢?”礼仪大臣小声问。
柯林坐在最中间,一如往常,但比平日多了几分忧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就连这点都不得而知,若是后者,这嚣张而急进的做法——
“叶娜金在哪?”柯林问:“这样的场合,她竟没出现。”
身旁,秘书上前:“她抱恙了。”
柯林扬了下眉。
“是昨日离开后的是事。将军说,想在第一王女的成年礼前修养一阵,但我没想到她会缺席会议。”
柯林未置可否,一旁大臣们倒是交换视线,仿佛颇有想说的话。
这时,外交大臣步履匆匆,在报上他名讳的同时,就通过推开的门走了进来。
“王,”脚上还踩着边缘沾了泥土的靴子,上身外套了一件猎用的背心,外交大臣匆匆上前,“王,从托莲发来了信函。”
不会是好消息。
得尔纳抱着大捧的蔷走进园中时,费里奥纳已经在了。
少女坐在轮椅中,听着少年歌唱,让得尔纳不禁胸口发闷。
“姐姐。”他扬声道。
歌声停下了。
费里奥纳抬头,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大忙人今天竟然有空来。”
“我和你不一样,可是有很多要处理的公务,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看姐姐。姐姐,你看,”他递出了花束,“还有很多。”
少女将花抱在怀里,低头轻嗅。
然而,无论她怎样呼吸,都不是记忆中的气息。
眼眶有些发红。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费里奥纳问:“鲜花不经过处理可是会有奇怪味道的。”
得尔纳带着怒气朝他看去。
贝阿特丽切塔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她才开口:“我想一个人呆着。”
几乎没有回应。
无论是费里奥纳为她唱歌,还是得尔纳送来的礼物,他们没能从他身上唤起多余的情绪。她会听他们说话,但也仅此而已,可她如此美丽,无人能不为呆在她的身旁而感到欢愉。
两人都恭顺地离开了,走出一段距离,得尔纳才看向身旁的兄弟:“发生大事了,你知道吗?”
“什么。”费里奥纳说:“会让我不能和姐姐呆在一起吗?”
得尔纳想朝他翻个白眼:“那个王子死了,虽然只是传言……”
费里奥纳的脚步一顿:“真的?那姐姐岂不是会一直呆在这里!”
得尔纳恨不得踹上他一脚,故作严肃的神情也瞬间崩塌。
在两人的身后,轮椅上的少女微微抬眼,看向一旁漂浮在生存箱里的身影。
小狗,好像在长大。
托莲派来了使者,听上去根本就是当面对峙,他会和王子本应到达的那日来,还正好会赶上接风宴。
由于王子出事一件并未声张,对方通过私人关系,告知了外交大臣此事。
的确,已过去了快半个早晨,官方函书还未出,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一瞬,在考虑着是否要跑路的贵人们,能暂时松口气了。
大家决定暂时照先前安排准备,然后散会。
历史的转折并未在瞬息之间,正如人的选择要在多年后才能见到结果。
将军宅中,叶娜金在等待,但她并未得到任务成功的消息,也没收到战争要开始的预告。
有什么除了差错,在这些年来并非头一回,却脚她有些奇怪地不安。
王子的座驾失事是从传言中掀起的,在之后几日也被封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比起托莲,勒芒涅查更要做好安排,她的抱病虽使她能暗中行动,可有些事必须出面处理才更为方面。
似是因这一计划,她反倒变得束手束脚。
不过,迎接的宴会还是定期举行了,在快要进入冬日的一个两双夜晚,自托莲而来的侍者来到宫殿,无论哪国,相关的人们都被邀请。
金碧辉煌的灯光中,从飞行车上走下了一个人,使者西装革履,身形高大而强壮,光溜溜的头顶锃亮若瓦,着实令一些人感到了吃惊。
他从善如流进入宴会厅,端起酒杯,同人们谈笑风生,笑声洪亮,颇得人欢心。
然而若仔细看的话,会察觉到他的额边贴着一丝细密汗水,仿佛因持续保持着紧张和警惕所出,不得放松。
闪亮的杯子晃动酒液,宴会上的身影不知何时,少了一个,无人注意。
费里奥纳溜到了园中,第一王女由于身体不便,并未参加宴会,她下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恐怕是成年礼上。比起众人将她注视,费里奥纳觉得只有他自己看着就足够了。
在他生活在这世界上,享尽所有人世美好的时刻,仿若从天而降的第一王女,是给他最大的礼物。
费里奥纳走到了她的身边,贝阿特丽切塔望着漂浮着的小狗,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来到,同往常一样。
但是今日,又有什么不同。
不是因为邻国使者的到来,也不仅是费里奥纳感知到了。
过了几日,得尔纳送来得蔷薇没有枯萎,反而愈发艳丽,有什么魔法被施加在其上,贝阿特丽切塔的精神也格外得好,也就令她看上去愈发美丽。
“费里奥纳。”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少年一个激灵,即刻感到自己能将生命献出给她:“是,姐姐!”
“用自己的双腿行走是怎样的感觉。”
悲伤的问题,要费里奥纳来说,这是他绝对不会触碰的禁区,但哪怕无法靠自身行走,也不会损伤姐姐半分,人人包括他都愿意成为她行走的力量。
“姐姐——”
“没关系,费里奥纳,”贝阿特丽切塔忽然又说,“来帮我一个忙吧。”
“好!我什么都会做!”
她要他做的,不过是将狗抱出生存舱。湿哒哒的狗,费里奥纳虽然喜欢看狗在泥地里打滚,但绝对不会让自己碰到它们。
在往常,他根本不会多看上一眼,此刻却将它当成宝物,放到了轮椅上少女的怀里。
贝塔很重,重到她觉得已不是小狗,而是一具真正的生命了。
“我的小狗……”贝阿特丽切塔抚过小狗的毛发。
从她的口中流淌出旋律,小小的歌谣。
明月与星光世界的呼吸
蓝色血的孩子进入梦想
睡吧睡吧我的孩子们
明日与阳光海地与空笑
睡吧睡吧我的孩子们
在分别之前紧紧拥抱
费里奥纳落下了眼泪,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银发的她轻柔地拍打小狗,就像将它当成了真正的生命。
脚步声靠近,先是大门打开的声音,费里奥纳并未察觉,当身影走来时,他才从怔神中回过身来,因为贝阿特丽切塔不再动作,她低垂着脑袋,肩膀比平日起伏要大,大得多,仿佛陷入惊诧之中。
“你是谁?”费里奥纳质问。
斗篷下的人隐没于阴影,身形颀长,走到突出的平坦圆地边,站定在斜坡之下。
来人没有说话,贝阿特丽切塔也没有,唯有费里奥纳的声音回荡:“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然后喊道:“来——”
斗篷的风还未落下,他就失去了声音,嘴被捂住。
“不……”贝阿特丽切塔终于抬头。
整个空间中除了一盏盏微弱的地灯,唯有月光,圆月高照,照亮所有。
费里奥纳在颤抖,但在这样的时刻,他也察觉到,近侧斗篷下的人也在抖。
来人松开了费里奥纳,朝贝阿特丽切塔走去。
可能是杀手,一定是不怀好意的人。因为人都集中在了宴会厅那边吗?宫殿的护卫怎么会这样糟糕!
费里奥纳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长久以来什么都没能认真对待,无论是公务,还是学业,若是他像得尔纳一样擅长所有,说不定可以——
“姐姐——”费里奥纳叫道,要让贝阿特丽切塔离开。
可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轮椅上的她伸出了手臂。
费里奥纳第一次见到贝阿特丽切塔表情这样剧烈的变化,不是冷淡,也不是温柔,那是他不想看到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情。
她眼眶中含着泪,胸口起伏,身体要离开轮椅上前,只为抓住来人的衣角,将他拥入怀中。
她竟任来人将她吞噬,将头没入她的颈间,而她,竟然也在这样做。
二者纠缠在一起,静默无声,就和拥抱一般,只为将自己的血液注入对方的身体。
是……人吧,但是,又比人更加美丽,
费里奥纳摔在地上,迟迟没法起来,观看着发出轻声诉说的画面,于对方耳旁的低语,哪怕他无法听见,却和歌谣一样,撞击他的内心。
这是怎样的感情,过去很多年后费里奥纳才知道,这叫做求而不得,也是怅然若失。
贝阿特丽切塔从来都不属于他,或者在此地的任何一个人。
远处的厅堂中,人们依旧在未当下而欢笑,静默的此处,有什么在发生变化。
低吟从身体中传出,似是得到了生命。
被最神奇的生命选中的女人,由古老的生命诞生的男人,早已是超过她们自身的存在。
“逃吧,我们一起。”兜帽下的声音说,无比平静。
轮椅上的她静静望着眼前的人。
“就和做梦一样。”她说。
“不是梦。”列维轻声道。
他牵过了落在他腰上的手。
就像是奇迹,贝阿特丽切塔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无比轻盈,每走一步,她都感到自己在踏过星河。
“不……”费里奥纳吐出话语,可他并不知要说什么。
他坐在原地,什么都没法做,什么都做不到。
但携手的两人忽然停了,是贝阿特丽切塔先停住的,她回过头来,目光扫过费里奥纳,她朝他笑了笑,不带任何意味的笑容。
然后,她望向轮椅。
“贝塔。”她唤道。
安静的两秒,然后费里奥纳看见,小小的身影从坐垫上弓起。
闪亮的眼睛,湿漉漉的毛发,伯尔尼多德尔犬甩动身体,那水珠一颗又一颗打在了费里奥纳的脸上,从他的睫毛掉落。
费里奥纳听到低沉的男声道:“你换身体了……?”
费里奥纳见贝阿特丽切塔摇了摇头:“她本来就不属于我。”
两人一狗消失了,消失在了费里奥纳的眼前,消失在了这座园中,消失在了宫殿里,也消失在勒芒涅查。
没人知道一行去了哪里。
托莲派来的使者也不见了,宛若幽灵穿过墙壁。
面对王子的失事,托莲无法发难,因发送使者去到勒芒涅查的消息虽经由私人,却出自官方的系统。
面对王女的失踪,勒芒涅查也未传出任何消息,但在将军的府邸与宫殿的主间,都有人在勃然大怒,可大火烧毁了一切,什么都无法再来。
或许某一日,在路旁,你也会遇到一只步态沉稳的伯尔尼多德尔,和一男一女走在一起。
一行正是在,旅途之中。
THE END
真的完结了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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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