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阳光裹着燥热褪去的凉意,在致远楼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林秋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基础天文学》,帆布鞋踩过满地翻卷的银杏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远处天台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她仰头望去,天文社的白色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几个身影正围着望远镜探头张望,其中穿深灰色卫衣的男生转身时,腕间银链折射的光斑晃进她眼底,像撒落人间的星屑。
"同学要加入天文社吗?"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林秋转身,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男生睫毛下的光影随着眨眼轻轻颤动,"我们每周三晚上在天台观测,运气好能看到木星的大红斑。"他递来的宣传单边角印着梵高《星月夜》的复制品,浓烈的钴蓝色与他袖口沾着的荧光涂料相互辉映。林秋这才注意到他虎口处贴着一道新鲜的创可贴,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某种精密仪器划伤的。
"我......我对天文不太了解。"林秋捏着宣传单的手指有些发颤,油墨在掌心洇出淡淡的蓝痕。男生闻言反而笑得更灿烂,露出左侧虎牙:"没关系,我当初也是从辨认北斗七星开始的。"他伸手接过她怀里的书,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这本教材有些理论太老了,下次借你我那本《天文学新视野》,附页里还有我标注的观星路线。"
填报名表时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点,林秋慌慌张张地用袖口去擦,却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轻笑。她抬头,正对上男生似笑非笑的目光:"我叫张南,物理系大三,以后有问题随时找我。"他在报名表上画了个小小的星座符号,林秋后来才知道,那是猎户座的腰带三星。
第一次社团活动安排在周三傍晚。林秋提前半小时来到天台,却发现张南已经在调试设备。他戴着黑色细框眼镜,睫毛垂落的阴影在眼下投出小片扇形,修长的手指正在校准望远镜的赤道仪。"来得正好。"他头也不抬地说,声音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帮我扶住三脚架。"
金属支架还带着白日的余温,林秋的指尖却凉得像浸过冰水。张南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左手扶支架,右手微调旋钮,像这样......"他覆上来的手掌带着薄茧,因为长期摆弄精密仪器而略显粗糙。林秋数着他腕间银链上的六芒星吊坠,望远镜里的星图却在视野里晃动不止。
"再不动,火星就要移出视野了。"张南的声音带着笑意,薄荷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尖。林秋慌忙调整角度,目镜里的橙红色星球终于清晰起来。"看到了!"她转身时差点撞上张南的下巴,两人距离近得能看见对方睫毛上凝结的露水。张南后退半步,喉结滚动了一下,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其实...你第一次填报名表时,钢笔尖戳破了纸张。"
这句话让林秋愣住了。那天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原以为没人注意到那个狼狈的瞬间。张南却蹲下身子,捡起脚边的碎石在地面画猎户座的轮廓:"我当时想,怎么会有人连报名表都能写出银河的漩涡形状。"他指尖划过的地方,碎石粉末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像一条未完成的星河。
天台的探照灯突然闪烁两下,远处传来社长收工的喊声。林秋望着张南画的星图,夜风卷起他袖口,露出内侧淡青色的血管,像蜿蜒的银河支流。"你总说猎户座是夜空中的指引者。"她轻声说,声音混着远处的虫鸣,"可如果指引者自己也迷路了呢?"
张南握着碎石的手顿了顿,石屑簌簌落在未完成的星座上。他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屏幕亮起的瞬间,林秋瞥见锁屏壁纸是张星空延时摄影——那是她去年在社团活动时随手拍的,没想到被他保存至今。
"该回去了。"张南起身时踢散了地上的星图,银链扫过林秋手背,留下微凉的触感,"下次教你认参宿四,那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红超巨星。"他转身走向人群,林秋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走路时右脚微跛——那是上周帮她搬运望远镜时扭伤的,此刻却连止痛贴都没贴。
天台的铁门重重关上时,林秋捡起张南遗落的笔记本。扉页上潦草写着半句诗:"我与星光皆过客",墨迹被雨水晕染,模糊了后半句。她抱着笔记本站在原地,直到露水打湿裙摆,才惊觉方才那场对话,像极了两颗擦肩而过的流星,短暂交汇后,又要奔赴各自的轨道。而她掌心残留的温度,和望远镜里那片橙红的火星,成了这个初秋最温柔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