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走两步便是沈京鸢口中的“一中”。
门口挂着“南华第一中学”六个金碧辉煌的大字,行书样式,笔画稍微牵连,十分潇洒。其中,“学”还是繁体。旁边嵌着一行小字,看起来是校训:“崇德致远”。
保安室门前,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荣誉。银的,金的,各种颜色的牌子都有。
沈京鸢自觉和他拉开两步远的距离。
周承逸不明所以,拔腿跟上去,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小。
这奇怪的你追我赶的游戏,吸引了不少路过同学的注意。
沈京鸢带人拐到角落。
“为什么躲我?”周承逸开门见山,面色有几分委屈和不解,像一只耷拉着尾巴的大狗。
沈京鸢的心,一瞬间好像被人紧紧攥着。
她认真答道:“男女交往不可以过密。”
“连一起走都不可以吗?”
“走太近,我害怕别人误会。”沈京鸢盯着自己的脚,解释道,“你才刚转学过来。”
“……好。”
沈京鸢感觉到他心情变化,立刻道歉:“对不起。”
“向我道歉干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周承逸后退两步,抬抬下巴示意她,“你先走。”
拐过拐角,沈京鸢意外地遇见了熟人。
“早上好,同桌,好久不见。”
“早,路铭。”
眼前叫路铭的男生,她班班长兼学生会副会长。
路铭嘴角挂着淡淡笑意,嗓音如二月春风般温柔和煦,“我抄小路来的,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无论笑或不笑,路铭的眼都好看的格外引人注目。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右眼底下,挂着一颗棕红色的小痣。
他发出邀请:“既然同路,那就一起走吧。”
沈京鸢莫名心虚,她用余光往后瞥了一眼,撞上周承逸投过来的注视目光。
沈京鸢张张嘴,想逃跑离开:“我……”
落在周承逸眼底,就是两人有说有笑,亲近地走在一块。一路保持两步远的周承逸忍不住走上前来。
霎时,沈京鸢像夹心一样被两个大男人包围在中间。
路铭上下打量他几眼:“同学你是谁?”
“她朋友。”
三个字,周承逸咬的极重。
“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哪个班的?”
“跟她一个班的。”
“你别开玩笑了,我从来没在班里见过你。”
沈京鸢插嘴,替周承逸回答道:“他是转学生。”
路铭诧异道:“你们两个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
这一句话,让三人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沈京鸢担心路铭曲解了自己和周承逸的关系,连忙道:“我只是害怕同学误会,才要保持一段距离。”
路铭道:“说得也是。”
“你要是在开学第一天就和一个大家完全陌生男生走太近,让其他同学看见了说不准会说你什么。那样的话,解释起来会很麻烦。万一传到老师耳朵里,麻烦会变得更大。”
他回忆起来,“有一次,我去年级办公室打印资料,见着一对男女被主任训话。搞半天,发现他们只是一对表兄妹,最后闹到请家长来证明。”
路铭说了一大串,头疼道:“一中对于抓早恋方面,警觉到有点风吹草动都疑神疑鬼。”
“事情背地里传开后,议论纷纷。惹得异性间都不敢对视了,生怕多看一眼,让主任误解成眉目传情。”
最后半句,他降低了音量,有些夸张化。但在一段时间里,事实差不多如此。
沈京鸢对事情也有过听闻,也跟着头疼:“上次抓到的那学长,就是给主任他们刺激疯了。”
拐出角落,走廊里的人渐渐多了。
沈京鸢趁机跑开,她扭头向后挥挥手:“我先走了,拜拜。”
一直沉默的周承逸看沈京鸢走远,“你和沈京鸢走这么近,就不害怕?”
路铭淡然一笑:“我和她都是学生会的成员,总一起办公,老师和同学见怪不怪了。”
这句话按周承逸的理解,就是路铭有能和沈京鸢待一起“特权”。他抿唇,迈开长腿大步往前走。
班级里,连同桌都是同性。
少数多出来的异性,才被安排在一起,位置别有用心地设置在后排的窗边。
沈京鸢和路铭是那其中之一。老师们一致放心两人。一个班长,一个纪律委员。身上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沈京鸢在学校里不得不小心谨慎。
这让后来的周承逸更不爽。
原先的桌椅都是成双成对的,周承逸被安排单独一桌,在班级的最后面,恰好是沈京鸢的后桌。
沈京鸢刚坐下,她的朋友就凑了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
女生叹了口气,“又回来坐牢了,暑假我还没有过过瘾。”
沈京鸢拍拍她肩膀,共勉道:“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会到达彼岸。
对方很是不正经地接道:“只有可怜的牛马才会选择一中。”
门口的周承逸打了个喷嚏。
“班里来了新同学诶。”女生说。
“鸟!快看!好帅!”女生抓紧沈京鸢的手臂,疯狂摇晃,同时往窗外瞥了一眼。
沈京鸢假装刚认识的模样,道:“是挺帅的。”
朋友跳转了话题:“待会的开学考,你有准备吗?”
沈京鸢闻言,脑中闪过惊雷:“我才想起来。”
她头顶一朵阴云,问道:“你带资料了吗?借我一本,临时抱个佛脚。”
朋友答应十分爽快,她拍了拍沈京鸢的肩膀,目光如炬:“加油。生活就像海洋。”
“只有悲哀的牛马才会选择一中。”
考完三大主科,教室里气氛压抑,外面的世界也不明媚,突然下起了雨。
角落里传来吐槽:“数学是人能做的吗?”
不知道是谁透露道:“听说是上一年的竞赛题。”
一众同学:“………”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刹不住车似的,给毫无防备的同学浇了个透心凉。
放学时候,沈京鸢艰难蹭到了半边伞,干干爽爽地上了公交车。反观周承逸,从头到脚淋了个湿透。
周承逸嫌不舒服,往后撩起黏腻在额前的墨黑碎发。在水的造型下,梳成一个背头。
他眼皮如今耷拉着,叠起两层褶皱。细长的眼眸写满了“生人勿近”。
黄豆大的雨滴从额前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滑,滑过缺了点血色的薄唇。
沈京鸢和他待在角落里,关心问:“你冷不冷呀?”
周承逸闷闷不乐地别过头,嘴硬道:“不冷。”
“真的吗?”她伸出手,碰了碰他像冰块一样的手心。
周承逸仿佛被蛇咬了一口,立刻扭过头来,干巴巴道:“不许碰我。”
沈京鸢垂眸,往他的手中塞了个淡黄的水杯。那是她的。
沈京鸢道:“我一个小时前装的热水,还温着,给你暖暖手。”
暖意透过杯壁,传到手心里。周承逸冰凉的指尖染上一点温度。他默默收紧手中的力度,贪婪地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仍然下着。
巨大的雨声冲淡了汽车发出的喇叭声和路人交谈,街口的红绿灯在朦胧的水雾中晕开颜色。但一切都好像没有这么糟糕了。
……
“我们到站了。”
沈京鸢飞奔下车,躲在等车亭里避雨,望着整个湿漉漉的世界发愁。
一边,周承逸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反复拧干水,盖在沈京鸢头上。
沈京鸢脑子一懵,抬起头,看见薄薄的校服布料吸在周承逸的身体上,隐隐透出肉色,几片肌肉的模样清晰地勾勒出来。
她回想起之前撞见周承逸换衣服那次,脸上一热。
周承逸开口道:“你披着我的外套回去。”
“那你呢?”
“我跟在你身后。”
“我是说,你用什么来挡雨?”
“……”
沈京鸢欲把外套取下还回去,周承逸反手按住她的脑袋。
他道:“你用着。”
“你真这么关心我呀?”沈京鸢仰头看他,眼底倒映上雨色的明亮。
周承逸抿抿唇,转移开话题,“再拖延天就暗了。”
时间渐渐入了秋,天晚的愈来愈早。
“回家!”
沈京鸢大喊一声,冲进雨幕里。她不忘回头看一眼,玩劲上来挑衅道,“周承逸,你肯定追不上我。”
周承逸没几步就轻松追上来,然后反超。
走在前面,他放慢脚步,等待着身后的沈京鸢跟上来。
“下一次,我能不能和你并肩走?”
沈京鸢没听清:“你说什么?”
“……”
“没什么。”
到家的第一件事,沈京鸢推着周承逸去洗个热水澡。即便周承逸坚持自己最后洗,依旧没能拗过她。
沈京鸢板起脸严肃道,“你淋了雨,第一时间就要洗一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
周承逸进浴室后,她钻进厨房,开火起锅倒水。
水开后,沈京鸢下入一把挂面,又敲了一个蛋进去。加盐、酱油,临出锅前撒下把葱花。
一碗简单的清水面,盛到碗中时还冒着热气。
她端到周承逸面前:“给你的。妈妈说过吃面能驱寒,你试试。”
周承逸唇角牵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好。”
他转眼注意到沈京鸢衣服湿透了一大块,那校服终究是不能挡完。
周承逸道:“你去洗澡。”
……
沈京鸢舒舒服服洗完澡,裹挟着氤氲的水汽推开门。卫生间外的冷气刹那间一齐涌进来,冻的她一激灵,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京鸢连续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引得周承逸侧目。
她吸了吸鼻涕,讪讪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周承逸递给她一杯温度刚好的热水:“抱歉,我不太会下厨房。”不懂什么驱寒的方法。
“没关系。”沈京鸢喝了一口,身上暖了一点,“我只是一时冷着了,不用担心我。”
她自豪拍拍胸脯道:“我身体可好了,小学六年没进过一次医院。”
当天半夜,自认为身体素质过硬的沈京鸢却发烧了。
她烧的迷迷糊糊,半夜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在厨房给自己倒水的时候,失手打翻了一个瓷碗。
清脆一声响,吓了沈京鸢一大跳。
她弯下腰,想要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周承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拦住了她。
“你这样子,容易割伤手。”
周承逸看沈京鸢面色异常的潮红,感觉不对劲地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又贴在自己额头上,粗略地量了量。
“你发烧了。”周承逸陈述道。
沈京鸢脑袋昏昏沉沉,慢吞吞地“啊”了一声,带有疑惑之意。
“你确实发烧了。”周承逸再陈述了一遍。
沈京鸢听不进去:“周承逸,我渴……”
“喝完水到床上躺着,等我回来。”他说。
周承逸盯着沈京鸢爬上床,转身回自己房间里,随手套了件外套,急匆匆地出门去。
家里没有备发烧药,他只能临时买。
跑遍两条街,终于找到了一家还没关门的药店。
他闯进去,“要发烧药。”
对方一愣,“是要布洛芬还是……”
话还没说完,周承逸打断道,“都要。”
末了,他补充一句:“还要一支体温计。”
“稍等,我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