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 一双人2 第7章 生死

“怎么样？”陈功厉急不可耐问道。

“什么怎么样？”徐嘉烨存心捉弄，“哦……你那宝贝女朋友，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别打岔，快说。”陈功厉竭力耐住脾气，“今天你帮上忙了吗？”

“……”

不妙的沉默。

沉默许久，徐嘉烨开口说道，“他们公司的确是踩雷了。”

等了一下午，宗鑫总算给了徐嘉烨一个较为准确的答复。公司投的总金额里有30%涉及荷舲这个标的，幸运的是比例还算可控，不幸的是投的总金额是笔不小的数字。

理查德已是失了阵脚。上面已经派人来问，他把这个数字报了上去，惶恐不安等待末日的审判。

“把当时的流程、归档文件、资料统统搜出来，把整个来龙去脉弄清楚，到底是哪一环出了纰漏。”

何柔伊已经完全联系不上方芳。是方芳极力跟公司推荐定制FOF专户，FOF底层是非常安全的资源型策略，相当于套利，一本万利。只是资源型策略本身额度有限，要不是方芳和公司高层那么好的关系，绝对不会把稀缺额度拿出来给他们自营投放。公司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

“还是联系不上方总？”理查德依然尊称“总”，可语气里已然有了嫌弃。

“一直联系不上，手机、微信通话打了数十次了。”

“Bad shape.”理查德感叹道。

乌云弥漫在部门员工的头顶上，雨将下未下，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大暴雨。

“先回去吧。”理查德叫停大伙儿手上的工作，“既然木已成舟，亡羊补牢亦是徒劳。”

何柔伊没想到他用成语能用得那么好，微笑地看着他，满眼崇拜。理查德毋庸置疑是位好领导，危机当前更是体现人性，是勇于承担，还是甩锅下属，高下立见。

“回去吧。”理查德特意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刚刚重新看了投资流程，这件事和你无关。”

和你也无关。何柔伊将话憋了回去。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上层意志，下面的人不过执行罢了。

“您不回家？”何柔伊看了看表，已是晚上八点，“我看您也还没吃晚饭。”

“我在等老大召唤我，他下午五点的飞机，现在估计在回公司的路上。”

何柔伊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言。理查德口中的“老大”便是机构部的部门老总张志刚，人称“暴君”，对员工要求高，对自己要求更高，从来都是鼓励狼性竞争。

出了这等事，“暴君”估计要怒发冲冠，痛下杀手了。

何柔伊在街上闲逛，看路边有什么好吃的。她知道下班会很晚，早发了短信给妈妈不用等她吃饭。

一阵铃声响起。她连忙接起，内心希望是方芳call back。

“阿柔，下班没？”

失望了。

“嗯嗯。”

“今天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

“彬哥，我不太想聊这些，心情不好。”

“明白了。”蔡立彬苦笑，这是撞枪口上去了，“吃饭没，我们要不要一起……”

“彬哥，我心情真的不好。公司一大堆烂摊子，我没心情和你聚呢。你应该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确认这钱收不回来，那就是上亿的损失。”

“明白，明白，我不打扰你了，你注意身体啊，别把身体搞垮了……”

“好。”何柔伊在蔡立彬要发表长篇大论之前把对话及时终止，喘了一口粗气，好险。

星锐这个客户是苏珊升职前交接给她的，投资也都发生在交接前。理查德说的没错，投资流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她接手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雷就爆了，爆在了她的手里。她可是有苦说不出，说到底，还是撇不清关系。

又一阵铃声响起。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接起电话。

“喂？”

“是我。”

尴尬，是他的声音。

“嗯。”没什么好说的。

“吃饭没？”

“没。”她鬼使神差般说了实话。

“你回过头。”

“什么？”

“乖，照做。”一如既往的霸道。

何柔伊回过头，陈功厉竟站在她对面的街道，西装革履，手里挎着深蓝色外套。

“过来。”他命令道。

凭什么，我岂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她心里呐喊。

见她没有动，他失笑，“那我过来。”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途中躲避了行人和来车，时间慢得彷佛跨越了千山万水。

“想吃什么？”扣下电话，他自然地问道。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和你共度晚餐？”何柔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一贯厚颜无耻，你不会不知道。”陈功厉顽皮地眨眨眼。

桀骜不驯，纨绔子弟，是何柔伊对陈功厉第一印象。

大一第一节课，她差点迟到，慌乱跑进课室，挨着门口坐下，一抬头，一副俊脸怼在她的面前。

他五官立体，像日本男团偶像，眼睛大而深邃，鼻子高挺，微笑唇，面庞棱角分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黄毛，没睡醒的样子。

他一身崭新的Adidas运动套装，鞋子是Nike最新款，放在脚底下的竟是LV帅气老花男士双肩包。何柔伊余光瞥见，他的一只脚已然踩在包的肚子上，一点都不爱护。

“谁允许你坐在这里了？”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很好听。

“我看这里没人啊。”

“这是我给舍友留的，他就在路上了，马上到。”

原来还有个迟到的老铁。

“老师盯着门口这里呢，别轻举妄动。等你舍友来了，我会让给他位置的。”

“不行，我说好给他霸位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还挺讲江湖义气。

“我都说了，等你舍友来了，我会让给他的。”何柔伊指着对面的空座，“等老师注意力转移，我就跑过去坐。”

“行吧，你也要说到做到。”

“行。”

“你笑什么？”陈功厉打断了何柔伊的思绪，“想起什么了？”试探问道。

“我想起你以前的样子了，黄毛小子。”何柔伊打趣道。

“我什么发色都镇得住。”

“还记得你大学时候的舍友吗？你最要好的林霖一，还有联系不？”

“霖一？”陈功厉掏出手机，在手机通讯录里输入名字，没有搜索结果，他又在微信里面输入，跳出来一个对话框。

他发了个“Hi”表情包过去，等待回复。

“看来生疏了。”

“我和大学同学联系的不多，包括你。”陈功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想要洞察她眉眼下的想法。

“听说你在公司遇到了点麻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陈功厉一把揽过她的肩，大大咧咧说道，“毕竟凭你我的交情，我可是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原来除了厚脸皮之外，还保留了贫嘴的美好品质。

“你和徐嘉烨是啥关系？”何柔伊疑惑地看着他，“徐嘉烨说你是他老板？”

“差不多吧……”陈功厉并不想聊太多，“他和我们家关系很好。”

“哦，对，你家里人咋样了，我还记得大学的时候你哥哥开着拉风的蓝色卡宴来接你出去兜风……”

何柔伊并不知道陈功厉的家庭变故，只是闲聊家常般客气地问起他家里人的情况，却如叉戟戳穿他的心脏。

“家里人还行吧……”现在他的家人包括吕秀才、豹子、猴子他们。

“你呢？”陈功厉反问道。

“也还行吧。”何柔伊低下头，将眼泪抑制回去。

他们都不想把身上的伤疤展示给对方看，即使知道对方会因此心疼，却仍然倔强地不想要被可怜。

“你爱吃的日料？”陈功厉手指着一家店问道。

“可。”何柔伊开怀大笑。时隔多年，她在他面前卸下了伪装，剥开了硬壳，终是把她最真实的一面呈现。

她有点记不清了，眼前之人是她相爱过的人吗？如果他们今天只是陌生人相见，她一定会被他帅气的外表迷倒，他只要三言两语便可加上她的微信。而且，成熟之后的他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她一定会被这假象迷惑，不知不觉沉醉在温柔乡。

她使劲摇摇头，暗下决心，莫要被他骗了。他最擅长趁人不备，打个措手不及。

“你又关上了刚刚对我敞开的大门。”陈功厉心思细腻，她的微表情逃不过他的眼睛，“也罢，给我开扇窗便好。”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何柔伊的耳边。即使她人已经躺下，脑子却像高速运转的机器，不断回想着这一画面。

陈功厉就是这样的情场高手，不用肉麻的语言，便可讲出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隔日，何柔伊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公司，在旁人看来，这是因为公司出的风险事件而夜不能寐，工作压力造成的。

“斯泰西。”苏珊来到她的面前，趾高气扬道，“张总叫我们一起过去。”

“好。”

“暴君”召唤，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一进张志刚的办公室，便见到理查德弯着腰，低头认错的样子。

“昨天副总裁韦总打电话给我，说在外面听到了些流言，关于我们投了星锐一大笔钱。”张志刚绕场扫视了一圈，严厉道，“他问我投出去的有多少能收得回来。我无言以对。”

“风声已经传到了外面，压是压不住了。现在你们需要给我一个准确的数字，到底有多少收得回来，多少收不回来。”张志刚慷慨激昂，“眼下这就是你们最紧要的一件事，也是关乎我们生死的大事。”

功败垂成，不过是一锤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