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 第114章 赎罪的资格

色努亚斯终究没能混进前往小亚细亚行省的队伍。

很快，公孙就用实际行动告诉观望的人，在这八年里，她作为一个临战指挥官兼战斗人员，究竟对围绕着君士坦丁堡发生的经济行为有什么样的了解。

随着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土地财政情况被如同神迹的摸清理明，一个行政省一个行政省的官员和贵族流水似的向君士坦丁堡告状。

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各种地方包括他们府邸的商贩和市民让他们困扰不已，防不胜防。

那些贵族和皇亲们整天围绕着皇宫嗡嗡嗡的打转，想要皇帝阻止那些【无用又愚蠢的行动】，奈何皇帝根本也不怎么见他们。

【随她去吧，难道我要让她把堪称精锐的军团带出罗马？你们知道，现在四海平靖。】皇帝漫不经心的随口推诿着，手上毫不放松的翻看着刚刚才由御林军飞骑送到他手里的第一套账簿。

现在叫作小亚细亚的伊苏里亚行政省的土地、人口、牲畜、产业都区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分门别类记载在这些本子上。

有多少是帝国财政已有记录的，又有多少是伊苏里亚地方联合着各方面悄悄隐匿下来的，每年的增幅又有多少，条条清晰明了。

她很有分寸，没有将那套充斥着阿纳斯特修斯激愤之情的对照账簿一起呈交上来，或许是怕直接气死了他？

更可能是在等他的态度。

这份工作完成得堪称奇迹，那些贵族们的嚎叫也从君士坦丁堡一直响到了奥林匹克山。

他有能力保护她完成这份必然得罪全罗马贵族的工作吗？

他作为皇帝，能将清肃财政的意志贯彻到底吗？

皇帝冷淡的笑了一声，将手支在桌子上开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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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派来御林军将军的事并没有困扰公孙和阿·纳斯特修斯。

他们远比外人知晓的更忙碌。

“公孙。”阿·纳斯特修斯开口。

“请说。”公孙也没精神和他客气，手里的零碎散乱的各种数据要一张张理成帐是件很费精力的事。

阿·纳斯特修斯抬头，目光有些滞钝的看向她，“你曾说过，有种学校教这些。”

公孙失笑，“别想了，他们这辈子也来不了这里。”

阿·纳斯特修斯呆滞的揉揉眼睛，半晌开口：“不，我想，或许我们也可以开办这样一个专门学东西的学校。”身为从小就饱受教育的贵族他以前并没有意识到普通阶层中有多匮乏这些知识和技术。

公孙笑了笑，“你去和陛下说吗？”

意识到她毫无意外，阿·纳斯特修斯睁开眼睛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我会向陛下提出建议。”

公孙点头：“好的。”

直到蜡烛将要燃尽，侍从提着篮子进来。

室内一明一暗，新的蜡烛点燃在满是白泪的烛台上。

阿·纳斯特修斯看着侍从拿着蜡烛篮子出去，对着关上的门问了一句：“你是想去罗马吗？”

公孙头也不抬：“并无此打算。”

“好的。”阿·纳斯特修斯点头，起身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还没酸，要一点？”

“好的。”公孙也掷了笔。

那一句疑问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忙碌中公孙收到了亚历山大从南岸传来的信件，照例称她为女士，简单的说明了罗马教廷派人前去建教堂，被他当即驱离的事。

“很好。”公孙回复，“那些东西一概不准靠近城市中心。”

将回信递出去，她顺便吩咐：“如果有裹黑袍子的，告诉他们我我去了别的地方。”

但是很不幸，来找她的并不是普通的中级教士。

“我听说了你在那片陆地上所行的事。”教宗转过身，清瘦而高雅的风采十分动人心弦，“所以我就来见见你，相信你并不介意百忙之中抽一点空出来为我这样一个老人解开迷惑？”

对他谦和的口吻姿态却不屑的用词，公孙只微微欠身，“大人。”

“年轻的女士，何时我能看见那片城邦最繁华的中心建起一座圣洁的教堂？那会让您的城市大放光彩。”教宗和蔼的询问，随后表态，“你知道，我们也算有所积蓄，并不会袖手旁观让城市居民全然负担这笔不小的费用，而且我和阿米安努斯是多年的老朋友，那件误会并不真正影响我与他的关系，希望你也能理解这一点，同时放下心中顾虑。”

“不，大人，我并不预备在城市的中心区建一座教堂。”公孙直接拒绝了，“至少十年内并无此计划。”

“那你预备建于何处？”教宗有些惊讶，“你不可能建立一个无神的城市！”

这是真的，公孙微笑，这个地方的人总是喜欢将自己的无助寄托在他人的力量上，“或许是郊野之中，道路之侧，色彩缤纷的田地一块块的衬托出那些教堂、神庙的精致美观。”

“郊野？田地！”几乎从嗓子里挤出这两个粗鄙的词，教宗眼中的光芒可不算很友好，“那你的居民将以何种状态前往洗涤他们心灵的圣殿呢？”

“这就要看他们何时有此资格了，大人。”公孙微笑，“或许他们在那座城市里会变聪明，找到种种趣味，以至于忽略了郊外的神殿。”

“没有圣洁的信仰守护，人们就将愚昧无知地陷入罪恶的**！”星浦利乌斯身边一个教徒指着那片海天一色的美景对她斥道：“你将毁灭这片美好！”

公孙转眸看他，微微一笑，“我打算尽量不让那种情况发生。”

“你要怎么阻止人们去追求财富、子孙、妻妾？”

“大人，就像忏悔要发生在犯罪之后，赎罪要在恶果成熟之后。”公孙微笑得像他们熟识的政客那样轻蔑而傲慢，“在那样需要无数人辛苦经营才能维持运作的城市里，想必他们都需要好好工作，以先行赚取目前还没拥有的财富、妻妾、子孙，再犯下吃肉吃到饱、喝酒喝到醉、新衣服穿不完的罪行，这时他们就有资格求忏悔去赎罪，去祈祷明天世界不会陷入黑暗，去相信一个外人会比亲人更能拯救他们。”

她停下来，然后又笑了，“我想，那个时候，确实犯下了罪行的居民们就会主动建起更多的神庙了。”

尽管周围的教徒们都快气炸了，可教宗并不会因为这几句话转身就走。

他看得到那片新兴之地即将崛起的势头，也看得到那片疆图有多广阔的前景，罗马和君士坦丁堡都将逊色！

教宗阻止旁边的人说出比愤怒更凶恶的话，只冷冷的打量着这个一路顺风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女人，“你打算如何约束居民们的行为？”

“我想城市法律会有用的。”

“法律？哦，我年轻天真的朋友，”星浦利乌斯嘴唇露出一个极轻微的轻蔑表情，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知道法律。”

“我确实知道一些。”很确定的回答了一个不那么确切的答案，公孙至今对大秦十八法二十三律共三千五百四十三条倒背如流，“确实遵守法律治理城邦有效。”

至少大秦做到了能让百族共生，众生平等，即使贵如公孙氏，在水中碰伤了最弱小肮脏的水绸族，也照样要按律法当众挨几杖，交罚金。

水绸族由此主动聚居到一小片水域，发誓只要水质不变，他们就会一直住在那里，绝不轻易越界，并且会每年上交十车上好的水绸代税。

且不说那片水域紧邻着公孙氏族地，只说由此很多弱小的种族就陆陆续续的迁徙到大秦境内，而且多半依赖当地主城生活这一条，就让一向大大咧咧的大秦人打开了新视野。

那些柔滑似水的细腻蚕绸，那些只有肢体细软的小个子才能采摘的奇特食物，那些精美的玉雕木刻，那些栩栩如生的绣花，那些不再刮痛皮肤的盔甲，那些加进炉子就能燃烧出数倍热度的矿石！

以前只是偶尔出现一次的稀罕物，不为人所重，如今却成了日常可得的商品！

大秦人用得很舒心。

他们并没有额外付出什么，自身的强悍让远方的种族不愿轻易来犯，广袤的天地足够他们驰骋，而这些弱小的种族哪怕为了争地盘而起了群殴，在他们眼里也如同小儿嬉戏一般稚气可爱，照顾他们的生活根本不费什么事。

这些种族还特别温驯，哪怕是最愚蠢顽劣的石山族，也会在每年的税月主动将代税物整理干净，整整齐齐的连夜摆在各地衙司门口。

那些柔弱的种族也过得很舒心，仍然做着他们擅长的事，生命安全却有了强大的保障。

弱如涂山，来时拖家带口，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只听同山住的那个民鸟喊了几遍大秦这里有好日子便这么茫茫然来了。

大秦官员自行去打听了两日这群目光茫然的东西是什么，回头便划了大片山地给他们，约法三章，他们可以在内繁衍生息，但一不能损伤生灵，二不能损人财物，三要照看山火，但凡起火，便要敲响警钟。

涂山族欢天喜地应了，他们本体胖软笨拙，但天性温顺有耐心，只将那些山林看得珍贵，年年种树除虫，既能吃饱又能令山林繁茂，倒是非常受当地人喜欢。

因它们还算爱干净，去居民家玩耍时也帮忙整理院子提水担柴，哄孩子也很温柔，常有人忙不过来了便将孩子交在他们手里照看一日半日，时间久了便自发帮他们在村子边缘建了小楼，供他们来村子居住，日子过得甚是愉快。

她离京前，听说有些地方的小涂山也进了学堂，虽听什么都不大明白吧，光和小孩子一起玩耍也让他们越来越有人样子了，而且一年又一年的学下来也认识了不少文字，倒是可喜可贺。

裹在紫红长袍里，星浦利乌斯犀利的审视着不知为什么情绪有些低落的年轻女性。

他是差不多与罗马皇帝同时期成长起来的野心家，这个年轻女人确实让他感到有些威胁，但他并不相信自己会需要对她的冒犯生气。

瞧吧，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他那老朋友看她时就像在看顺着河流漂来的芦苇篮子。

“我们可以好好商量，指挥官，我的时间还有很多，相信你也不至于那么着急去见谁，”他若有所指的放重了音，“这样好的阳光，我们好好谈谈吧。”

从思乡情绪中抬起头来，公孙看着他笑了一下，腰背重新拔直：“那我们就谈谈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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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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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赎罪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