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传来不悦的声音:“这是我的事,劝你们不要插手。”
“我怀疑舍妹被你掳了。”季一清按首挺胸,往前走了几步,冲着紧闭的房门大喊一声。
他就不信了,这老妖婆不现出原形。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滚。”说完,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江妄目不转睛的盯着:“闯进去。”
说着,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刀柄上,慢慢的将刀拔出来。
季一清心领神会,往后倒退几步,扯过沈妤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身后带。
他盯着沈妤,认真的叮嘱:“妤妹子,你好好呆在我身后。”
等会只怕是有一场恶战。
“好。”沈妤点点头,乖乖的站在他的身后。
现在这个情况,她最好能自保不连累他们就行。
江妄疾驰而去,一脚将那个门踹开。
屋里一阵腥臭,窗户不知道被糊了什么东西,里面只能勉强视物。
他们捂住口鼻,目光在屋里来回扫视,芦娘早已不见踪影。
一团红线将整个床缠绕住,泛着红光。
越走近,那股难闻的气味就越发强烈。
借着微弱的光,二人小心谨慎的往床那边挪动。
江妄用刀层层挑开那红线,想要移动一下,忽的发现鞋底变得黏腻,他尝试动了动,呼吸也变得平缓下来,好在还能活动。
“是血。”李语清用仅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
江妄垂下眸子,心中隐隐猜测。
加快了挑红绳的速度。
“救救我……”
一双睁的跟铜铃一样的眼睛裸漏出来,她动了动唇瓣,双眼含泪的盯着江妄看。
果然猜测的没错,这红绳那人的血肉喂养,吸人精血。
二人错愕的瞬间,红绳又缠了上来,将她往深处拖去,又将方才的空缺补上。
“快。”顾不得敌人是否在暗部观察,李语清着急喊道。
方才那个不是邪祟,是人。
“你退开。”江妄扭了扭头。
李语清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
江妄高举手中的长刀,一下一下的砍在那红绳上,又害怕伤到里面的人,没敢下大力,速度确实快了一些。
咻的一声,几根红线自两侧袭来,江妄躲避不及,被它缠了上去。
红线把他的手往两侧拉,手腕处的红绳将肉勒紧,慢慢的有血珠渗出。
再这样下去,只怕江妄的双手要废了。
“真是个白眼狼。”芦娘双手环抱胸前,五六个小女孩跟在她的身后,将头伸出又怯懦的缩了回去。
“放了他。”李语清喝道。
芦娘走到江妄的面前,上下打量,轻嗤:“刚才我说过,让你们滚,你们非不听。”
江妄犀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看到他神情微小的变化,芦娘冷哼一声,手放在他的下巴,挑起江妄的脸:“长得倒是英俊白净,我的旭儿好久没回来了,若不是你跟我生一个,我放他们走。”
“你凑过来。”江妄笑着冲她说。
芦娘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身子往江妄那边倾斜。
江妄唇角微微勾起,附在她的耳边说:“做你的春秋大梦。”
芦娘听着倒也不恼,手慢慢从他的脖子处下移:“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喜欢。”
红绳陡然断裂,江妄由于惯性后退几步。
怎么可能!
芦娘惊恐的看向他。
江妄摸了摸被划出来的伤口,扬起眉毛:“忘了告诉你,我的血邪祟消受不起。”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她后退几步。
“放了他们。”江妄剑锋直指芦娘,厉声喝道。
他们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小孩子的精血全都被这红绳吸了去,这里面可能是养着什么东西。
芦娘仰头大笑,眼里泛着晶莹,她皱起眉头:“那谁来放过我?”
李语清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巧精致的铜镜,趁着芦娘不防备,面光照到她的脸上。
一道灵光闪过,芦娘的眼神瞬间无神。
面前展开一副虚幻的画卷。
“怎么是个女孩子。”林北看着怀中小小的一团嫌弃道。
只抱了一会,便塞回芦娘怀里。
芦娘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又将怀中的孩子往他的面前伸了伸:“林郎,你看她很可爱的……”
林北嫌弃的别过头,冷哼一声:“女儿都是赔钱货,你赶快养好身子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芦娘失落的垂下头,眼里闪过一丝阴郁。
“你要是不能给我老林家生出个带把的传宗接代,就收拾铺盖走人。”林北越过她,躺在了床上,背过身去。
芦娘神色痛苦:“卷铺盖走人?呵,林北,我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
林北翻过身子,怒目圆睁的看着她,又用脚在她的腰上踹了一脚:“哎你还学会顶嘴了,当初是你自己要跟家里断绝,非要嫁给我,如今还要怪起我来。”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跳动的烛火落在她的脸上也显得昏暗。
她轻笑一声,嘴巴贴上旭儿的脸。
心里苦笑,是啊,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是她不听家人劝阻,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去。
“旭儿,怎么又如此贪玩?”芦娘将旭儿抱在怀中,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拍在她的屁股上。
小孩稚嫩,小脸肉嘟嘟的还很白净,她仰起头看着芦娘,冷哼一声:“娘,他们都说我是假小子。”
芦娘眼神瞬间冷下来,抱着她的手收紧。
她声音柔下来:“别理他们说的浑话。”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旭儿勾了勾她的头发,葡萄似的小眼盯着她看。
他好久都没有看见爹爹了,虽然他总是对自己大骂,但是他也会偶尔从外面给自己带从未见过的小玩意。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被一团浓云遮挡,狂风大作,要下暴雨的征兆。
芦娘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搂着旭儿的手收紧。
她面色阴沉,过了许久才回话:“你爹啊……他说回不来了。”
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旭儿不懂,以为父亲在外工作回不来,嘀咕:“啊,那过节他还回来吗?”
大人们常说,就算在外打拼,逢年过节也是要回家陪家人的,以往父亲在忙,过年过节也会回来。
“等他得空了,会回来的。”芦娘额头抵住她的头,温声道。
骤雨忽至,豆大的雨点滴落在地上,周围的人在雨中狂奔,有些小贩还在火急火燎的收摊。
旭儿嚯了一声,小手高高举起挡在芦娘的头上,呲着大牙笑着:“娘,下雨了,快走。”
芦娘眼睛弯弯看着她,会心一笑,抱着旭儿在雨中狂奔。
雨水淋在她的身上,冲掉裙边沾上的污秽,她想让雨下的在大一些,心里止不住的欢呼雀跃。
回家了,回她和旭儿的家。
二人在长街上走了许久,街上人山人海,街道的尽头可以看到高高的城楼。
看这个布局,应该就是这座城,只是为何后来如此荒芜?
一转眼旭儿的长高了一些。
“为什么骗我?”她缩在角落里,双手环抱住膝盖,泪眼汪汪的质问芦娘。
芦娘脸上有些茫然无措,她往前走了几步,抬起手来想要触碰旭儿。
旭儿惊恐的看着她,摇摇头,嘴里反复呢喃:“为什么骗我?”
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对不起旭儿……是娘的错……是娘不该。”她颤抖着身子,将旭儿搂入怀中。
旭儿抱着头崩溃大哭,嘴里反复喊着:“你告诉我,我是男是女……”
怪不得,怪不得以前在书院时他们总嘲笑自己是假小子,原来他真不是男孩儿。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跟自己说她是个男孩子,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就是个男孩……
芦娘抱住她大哭,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对不起是娘的错,是娘……”
喉咙像是卡住什么东西,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哽住。
她长长的缓了口气:“是娘,不该把你当做儿子,是娘的错……”
那时因为生不出儿子,林北对她非打即骂,她下意识的将心中的怨恨加到旭儿的身上。
为什么她不是个儿子,如果是儿子自己就不用经受这些非人的对待。
久而久之,心里默认将旭儿当成了男孩子。
旭儿哭的伤心,说出口的话也断断续续的:“本来……就是你们……的错……”
为什么,要她经受这些……
芦娘眼神忧伤,苦苦哀求:“忘记这些吧,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旭儿,娘只有你了……”
屋里密不透风,林旭只觉得整颗心脏像是被人扼住般疼痛。
有光透过缝隙落在屋内的地板上,林旭盯着那束光,眼里渐渐暗淡,她缓了许久停住哭泣。
手绕到芦娘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哑着嗓子:“我原谅你了。”
芦娘松开搂住她的手,转而握住她的双臂,眼含惊喜的看着林旭,不可置信的问她:“旭儿,你真的原谅娘了。”
林旭唇角微勾:“我知道爹在哪里。”
芦娘蹙着眉,不解的看着她。
心里在否定,不会的,旭儿不会知道的。
林旭对上她的眼,慢慢地抬起手来,指了指床的方向:“我知道那些年你过得不容易,所以你杀了他,我不怨你。”
芦娘的表情僵在脸上,目光惊恐的看向床底。
后来几天林旭都异常的平静,就好像之前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娘,我上山踩点草药。”林旭拿起背篓,对着芦娘喊了一声。
芦娘挥挥手,喊了一声:“好,早点回家。”
林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头的瞬间勾起嘲讽的笑意。
温暖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林旭抬起头来直视它,有风吹过卷起她鬓边的发丝,心里止不住的愉悦。
她在大街上狂奔,行人越来越少,城门渐渐被抛在身后。
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痴笑着,张开双臂,兴奋的转了几个圈圈。
自由了,她终于自由了!
她从背篓里拿出自己给自己准备的萝裙,淡绿色的纱裙,群头绣着玉兰花纹,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她前几天去铺子里买的。
像是得到了什么奇石珍宝,小心翼翼的将它抱在怀里。
找了个住处,将身上的男装换掉。
看着被换掉的衣裳,犹如沉重的枷锁,圈住了她十几年的人生,她面无表情的将它挑起放到火盆上,衣料被慢慢的吞噬。
明灭的火光站在她的脸上,是无尽的释然。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林旭。
她张开手,看着身上精致的萝裙,喜欢的不得了。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天色渐晚,芦娘提着灯,在院门着急的来回踱步。
虽然林旭采药偶尔晚归,但也没有今夜这么晚。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今日她出门匆忙,倒也忘记了问她要去哪座山头。
芦娘没敢擅自离开,万一旭儿回来看不到她又该担心了。
直到天明,也没有见到人影。
她心里预感不妙,走到隔壁院子,拍了几下门。
“大清晨的,吵什么吵……”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
她用力的将门打开,半眯着眼看芦娘,带着起床气有些不悦的问道:“怎么个事?”
看到她开门,芦娘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我家旭儿一夜未归啊……求你帮我一起去找她吧。”
大娘瞬间精神起来,用手拍了拍芦娘的肩膀,安抚道:“你先别急,我去喊我家老头子起来,你先去找一下其它邻友,我们一起去找。”
虽然世代生活在这里,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附近邪性的很,前些年也有几家孩子走丢,寻到的时候只有破败的尸首。
所以只要家中有孩童丢失,城中百姓都异常紧张,大家一起出门寻找。
说完,大娘火急火燎的往院子里赶,拉着嗓子大喊:“老头子别睡了,芦娘家里的孩子丢了……”
老头子一个鲤鱼打挺:“孩子丢了……那还等什么……想不到这么多年那妖孽还不知悔改。”
大家的速度都很快,一行人出城山上寻找林旭。
在附近的山搜了很多天,却仍旧不见林旭的踪影。
芦娘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旭儿,娘错了……”
娘不该把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期望加在你的身上……是她的错,她不应该得不到丈夫的尊重而怪罪于林旭。
一群人围着她,有些人于心不忍的撇过头去,无奈叹气。
人群中大家窃窃私语,大家心知肚明林旭活着的利率微乎其微。
也有些人开口安慰。
“林旭肯定还活着……”
“芦娘,你不必太过伤心了……”
以往那邪祟掳了人,几乎都会扒皮抽骨,都会见到尸首,如今找了几天都没有见到林旭的踪影,所以她活着的利率很大。
“会找到的……”芦娘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将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不顾众人奇怪的目光,朝着屋里走。
她的手扒着门,面色阴冷,平静的开口:“这几天麻烦大家了,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啪的一声,门被重重的关上。
画面却戛然而止,一股红光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