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动作停下来,“不许跑!牙给我收回去!”
它只是只小猫咪,哪里听得懂对面在说什么。
对方的手逼过来了。
它张嘴就咬。
没想到对方不避不闪,就让它咬住。
然后另一只手迅速地按在它后颈上,把它死死揪住。
它被拎起来,四脚腾空。
它不安地扭动,嗓子里全是尖叫。
接着它被塞进一个箱子。
“进去消毒吧你。”受伤的人活动了下左手,走到一边去给自己打针了。
箱子里有一股很呛很呛的味道。
它除了想打喷嚏以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对方好像没有把它怎么样。
它小小的脑袋瓜子实在想不明白。
只是对方没有恶意,却挨了它好几爪和一口。
她会不会生气啊?
然后就不和我分享食物和领地了?
它试图权衡。
这里很安全,有食物和水源。
除了要和一个危险的捕食者相处以外没什么不好。
它还在思索,箱子里传出叮的一声。
箱子的门自动打开了。
捕食者还在另一边处理自己的伤口。
它面前是最好的机会。
跑?还是不跑?
它用额头将门拱得更开,从缝隙中流出来。
肉垫踏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它闻着味道追过去,听见捕食者嘴里一直发出“嘶嘶”的声音。
“牙齿和爪子都很锋利,难怪是肉食捕食者。”
她的身旁一张光幕上随着她的话语正在记录。
“夜行动物,很能睡。毛发……”
她的右手动了动,仿佛在回味当时捏住咪咪脖子的感触。
“有一点硬,体温比我高。”
说这话时,一只冰冷的爪子穿过她的裤脚贴在她脚踝上。
她低头,看见咪咪不知道何时从消毒柜里跑了出来。
对方抓着她的裤脚,然后开始试图将上面的缝纫线舔平顺。
但舌头上的倒刺只会让原本平顺的线迹变得毛糙。
它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在白做工,特别生气的往后一坐,蹲在那儿抬头看她。
黑色的瞳孔,金色的虹膜,是世间最名贵的珠宝匠也雕刻不出来的珍宝。
她好笑地伸手想要摸一把它的毛。
它的脖子一直再往后缩,躲开手指。
一直到躲不过去,它翻身跳起,一溜烟地跑到自己熟悉的角落去了。
真好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小生命。
她走到那角落,试着蹲下来和它平视。
“没关系,我不会讨厌你的。”
她们开始学着相处。
她学会在咪咪抗拒的时候收回手,把食物和水留在一定距离外。
咪咪也逐渐适应了白天的作息。
它不在晚上跑酷,也慢慢被放开了活动空间。
它给骆小姐叼过很多东西。
有一天甚至叼着一只老鼠等在门口,就为了让她在下班后第一眼能看见。
然后又被骆小姐追得满屋跑,最后被按着后颈扔进消毒柜。
这种你追我跑,你不追我上赶着凑过来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
那天骆小姐下班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来看它。
她走过车库往上上台阶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扑在门上摔进门口。
这层台阶并不高。
骆小姐又是坐下去的,其实摔得不算太惨。
她只是不想起身。
那一刻许久未见的疲惫重新找上了她。
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领回来的食物散落在地面。
她的手上空空如也。
却又好像有万钧重的东西压得她连手指都动不了。
她听见小瓜子在地上敲击的声音。
那是咪咪跑得太快,转弯时控制不了平衡。
黑色毛茸茸的小家伙冲出来,嘴里朝她咪咪叫着。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自己得把门关上。
没有人知道她违背规则养了这样一只宠物。
如果这奇异的叫声引来巡逻的无人机,咪咪很可能被没收。
甚至被无害化处理。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
但是好累啊。
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呢?
她可以制造第一只,就可以再复制出第二只、第三只。
可能是发现她半天都没动静,咪咪往她身边凑近了些。
“喵?”它发出疑问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理它又更大声地叫起来。
骆小姐第一次听到它这么叫。
拖长了音,声调开始起伏,带着急促的节奏。
听起来那叫得一个闻者落泪。
它在干嘛?
骆小姐还在观察,小黑团子一下子窜进她的怀里用身体使劲地顶她。
一边顶一边急地喵喵叫。
这是头一次骆小姐没有满屋追着它跑,而是它投怀送抱。
温暖的小动物贴在她胸口,里面一颗跳动的小心脏咚咚作响。
她用力喘了口气,终于找回了手脚的控制权。
看见她终于活过来,咪咪的叫声小了许多。
它嗅嗅骆小姐的脸庞,老实的被她抱在怀里,用尾巴圈住了她的手腕。
骆小姐抱着这摊流动的猫饼走进厨房。
咪咪从她怀里跳了出去。
可能是被今天的她吓到,它没走远,就蹲在她脚边盯着。
她习惯性把新闻播报打开当做背景音。
“突发快讯,A区爆发不知名疫病……”
她们俩同时转过头看向光屏。两双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同的光芒。
那天开始,一切都像高速通道上失控的车流无法停止。
先是骆小姐的项目组停工,她开始长时间居家。
然后是时不时传来身边人确诊、病情爆发、死亡的消息。
万物流转的疯狂里只有咪咪一如往常,吃了睡睡了吃。
它并不懂那大型的狩猎者为什么闻起来变得古怪,但看她日久不曾离家狩猎以为自己的同伴受了伤。
它又开始狩猎,并且和骆小姐分享姐自己的猎物。
它虽然是一只没有经过母猫训练的小猫,可族群千万年流传下来的潜藏的基因让它无师自通很多技能。
爬高跳跃、捕食撕咬,还有母猫们一同守卫领地互相帮助的习俗。
领地内的猎物是有限的。
终于在一天,它久违地闻到了晴朗的味道。
外头的光线还混着夜色。它转悠着瞪圆眼睛,决心扩大狩猎的范围。
它见过自称“妈妈”的捕食者转动那些按钮,知道她打开门窗那一瞬的缝隙可以让它挤过去。
它安静地等着,趴在软和的棉花枕头上。
骆小姐的脸正对着它的视线,隐约透出一股苍白。
“不、不是,对不起。”她念叨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挥舞着四肢。
床上的人像溺水者般求救挣扎,手掌有好几次碰到了另一个枕头上蹲成一团的它。
要是以前它或许会躲。
现在它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无害性,对诸如自己走得好好的突然被捞起来埋肚皮、从外面回来之后对着自己一边傻笑一边发出嘿嘿嘿的怪声这一类事件统统躺平任撸了。
反正每一次对方都会在弄乱毛发之后又重新替自己梳理。
让这天天出门狩猎却几乎没有收获的大型同类释放一下压力也好。
眼看骆小姐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它终于站起身钻到她怀里。
它把自己小小的身躯贴在对方跳动的最厉害的那块胸膛上。心脏咚咚的声音透过毛皮传到它的身躯。
它试着用爪子按住那跳动的皮肤,半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好像骆小姐的心脏跳进了它那一起一伏的小肚子里。
陷入噩梦的骆小姐感觉到温暖。她收紧手臂,将毛茸茸一团抱在怀里。
她们依偎着,在天光真正大亮前又小眯了一会儿。
日光与风也变得平静。
叶离离本不想开口打断这美好的回忆。
香喷喷的爱与依赖,她正大吃特吃。
但是骆小姐拢着怀里的光芒,将脸深深垂下。
那些回忆的胶片被剪断,突兀留下一个不可言明的结局。
叶离离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她一直蹲坐在骆小姐眼前,等着她缓过劲。
她要说出来,说出来也是一种释放。
骆小姐的手一直拢着那团温热的亮光,从灼眼如同小太阳,到它慢慢慢慢地熄灭。
她的眼睛也不眨,熬红了便淌出两行泪水。
“后来?”叶离离压低声音,引导着她往下说。
骆小姐以一种顺从但抗拒的配合姿态看着她。
叶离离跳到她的膝上,“她跑出去了,被你抓回来。但有人看到了她,举报了你。”
叶离离的眼睛又眯成一条缝。金色的虹膜再一次占了上风。
凑近看这样的一双眼睛,总会觉得它属于某种凶狠的野兽。
骆小姐问:“你到底是什么?”
“我说了,我是叶离离,一名小猫中介。”她的尾巴匀速摆动。
“楚人多淫祀,好以乐舞娱神。”骆小姐说。“我在挖掘小组里见过一些珍贵的古籍资料,里头记载了一些所谓‘神’崇拜的大型活动。”
叶离离听着她的话,身体不自然坐直。
“在我梦里那只黑色的动物是你,你是什么神?”
听这话总让猫不太舒服。
果然还是睡了太久,世界观都不同了。
叶离离痛定思痛,决心一定要速速补习星际生活常识。
她依旧用一种稳定的速度摆动尾巴,“我嘛,我不是你们人类的神。说到底我也只是一只稍微有点特殊的小猫咪而已。”
“小猫咪?那是什么?”骆小姐的眼中有着疑问。随即她又古怪地释然,“啊,原来咪咪叫做小猫咪。”
嘶,叶离离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
眼下不是隐藏身份的时候。
“不好意思,容我问一个没有常识的问题。”她站起来了,“你们的世界里没有猫科动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