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花犯 第4章 第 4 章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谢琼华看那小厮装着几块胭脂水粉走出了店面。

竹影俯下身，在谢琼华耳边悄声问道：“可要奴婢派个得力的跟着看看。”

“看什么呢，便是你亲眼瞧见那赵二将这水粉收着，也说明不了什么。若真要辩驳，他大有一千种一万版的缘由。”谢琼华无意将这事捅破，不过是小厮买水粉，闹大了也实在是面上无光。

“你们都退下吧。”凝晖屏退左右，托起茶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抿了抿唇，再又放下。

“凝晖，我没有嫡出的姊妹。你我二人一起长大，我真心里将你当作我的亲妹妹，有什么话便说吧，无妨的。”谢琼华看凝晖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抵里猜出她想问自己为何不追查，又看她实在是别的难受，便让她有话直说罢。

“皎皎，你既如此说，我便直言了。起先我阿母不让我多说这些，毕竟君臣有别，怕给我家招致祸患。可你如此待我，我又怎能不以真心回待。刚刚若你叫几个得力的侍卫顺着这些胭脂去查，不也可以将这赵二查的明明白白，何必再办这劳什子赏桂宴……”

凝晖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般。她又端起茶盏，饮了口清茶，继续说道。

“若是在那宴席上，那赵二当真，当真做出了些不顾两家体面的事，皎皎，这于你颜面有损啊。”

这般私己的话，便是寻常姐妹之间怕也是要顾着颜面避讳的。凝晖当着她的面说出，可见是实实对她用了真心的。

谢琼华走到窗边，看大街上川流不息，沉凝半晌。又在凝晖殷殷关切的眼神中踱步回来，朱唇轻启。

“再得力的侍卫还能得力得过皇表兄的锦衣卫吗？连皇表兄都说赵二另觅良缘，我已信七八成。只是一来我得亲眼看看，二来这赵二难不成是被边境的战马踏过脑子吗？放着两家的体面姻缘不要，偏偏去……”

谢琼华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惊讶的劲儿过去了之后，才将心中的疑虑与姊妹道出。

凝晖却是忍俊不禁，“皎皎，都说我们嘉柔郡主才绝古今，怎么连这男女之事都弄不明白了。真正的爱慕是不论门第，甚至不看教养的。只消你爱，你便觉得这个人哪哪都和你般配极了。时人论什么高嫁低娶，也不过是难觅真心，或是将真心放在自己的利益之下罢了。”

谢琼华被她说得竟有些不好意思，双颊熏粉：“凝晖你竟也笑话我，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吗？还不是少时与那谢安迎吵嘴，她仗着才名讥我虽在皇宫中进学，却仍作不出些个诗词歌赋的。后来还是皇表兄替我做了枪手，再由你和世子哥哥帮我遮掩。谁知皇表兄的诗竟这样好，倒叫我赢了个这样重的帽子。”

“能不好吗？当时皎皎你在书案前拉着陛下的衣角一个劲儿地哭，可怜陛下在你走后在书案前苦想斟酌一夜，只为给你写几首女儿情诗。怕是再大的军国大事，也不会比你的事更磨人了。”

凝晖想起端方君子的陛下在书案前细细推敲却只为敲定些风花雪月伤春悲秋之事，便忍不住轻笑。

“皇表兄是待我极好的，若是能一直……深宫后院我也愿意陪他”谢琼华忆起往昔青葱岁月，近日来忧思不断的脸上也染了笑意。

凝晖瞧着外头金乌西沉，便起身告辞了——王府规矩甚严，女眷不得随意在落日后不归。她只在走之前留了最后一句话：

皎皎，不必管什么体面尊荣，也不必计较那些所谓“一家人”的得失，我们都只希望你幸福圆满就好。

王府下仆众多，半个小时宴会不是什么难事。至多三五日的功夫便能准备好。

那日谢琼华和凝晖胭脂坊一聚，便把宴请之期定在四日之后。虽然仓促了些，但发帖邀约时也不至失了礼数。

按照惯例，谢琼华托凝晖给京中有头脸的人家都下了帖子，并写明了不拘男女嫡庶的，想来的便都可以来，就连正在朝堂之上被皇帝训斥过的几户人家也收到了请帖。

此时京中赵家，赵玟正头痛于在他面前撒娇撒痴想去赏桂宴的粉衣女子。

“阿姣，并非我不让你去。只是哪怕我纳了你，你也只能做个妾室。这京中王公贵胄又有何人是带妾室赴正宴的？若是郡主也在，岂不是下了她的脸面。”

李姣却并不甘心于这番说辞，那郡主殿下是高贵不假，可她已经听说嘉柔郡主要入主中宫之事。

她想，哪有人放着皇后不当，甘心嫁个世家公子的。想来那郡主只怕早已高兴地在闺中待嫁，哪还会去这什么宴会。

“二郎，妾初入京城，实在是人生地不熟。只盼能悄悄入那宴会看一眼真正的天家富贵，若能有幸再能交得两三个好友，也不至孤苦无依。”

李姣垂下眼眸，清泪缓缓淌下，当真是好不可怜。赵玟看她如此模样实在是不忍，还存着些侥幸的想法，想着如此盛筵，必定人多，自己又久不在京城，想来也不会有人关注到自己。

“好吧，不过你且得跟着我，不许乱跑，更不许乱说。尤其是嘉柔郡主，更是一句都不能提。你可知晓？”

李姣听了这话，喜不自胜，便朝着赵玟盈盈一拜。

见她这样，赵玟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姣姣，你跟着我，是受了不少委屈的。待到我加官晋爵、封侯拜相之时，你纵为妾室，也不会轻易叫人小觑了去。”

李姣听了这话，心中十分愤懑。她想着这赵二果然是靠不住之人，净想着自己的锦绣前程，全然不提将自己扶正之事，当真凉薄。不过也罢，将来之事不是眼下能顾得及的，唯有步步谋划，才能为自己争上一争。

“是，二郎。二郎才华出众，将来必得圣上重用。”

赵玟胸中激荡不已，顺势搂过李姣，脸上也是志满意得之色。

李姣倚靠在他怀中，却是缓缓收敛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