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这座皇城也跟着苏醒了。
秋兰和瑶池换上了平日里自己的衣裳,趁着天色还不十分的明朗,绕到自己在宫中的房间去了。
那宫女的衣裳自然是不会带在身上的,早在从那房间出来之前,秋兰便将那两件衣裳找了个箱子给塞了进去。
她想了一晚上,如今已经很想明白了之后要怎么做。
这日她依旧是正点地去皇上那边批奏折,可从宫里出来,便叫瑶池去车马行带了个话。
就在瑶池离开不久,一顶小轿子便被从车马行里抬了出来。
车马行的生意说好,倒也没多好,京城这地界,谁家养不起马车,谁家坐不起轿子?但是说不好,倒也不至于,总有那阖家出门的情况,车轿那东西都是有规制的,总不好一家子老老少少的女眷全都紧巴巴地挤在一个车厢里吧?
三不五时地,也总要有人在路上走着,累了或者着急回去的,也需要车马轿子。
瑶池出门的时候,特地叫两辆车,一顶轿子从三个方向前后出去的。
至于真正的目标,早就兜兜转转,到了陈忠那边。
陈忠得了消息,很快便去了车马行,等了好久,才见秋兰跟着回来的马车一起来了此处。
如今,皇上的九皇弟是那一辈硕果仅存的一位皇子,虽然还活着,在自己的府邸里,可却是不得出入的,从吃进去的米,到拉出来的屎,都得靠门口守着的这些人放行。
既然被关在府邸里,自然也就没有收入来源,这一应的供应,也都是得看宫里给什么。
宫里又不怎么与这些看守的卫兵通信,往往就会出现有些东西是宫里送来的,却不许进,有些东西不是宫里送来的,却莫名其妙地进来了。
这样是皇上也怕,九王爷也怕。皇上怕消息夹带和勾连,九王爷则是怕有人要毒死他。若是他的侄儿在那大位上坐着,只要他关在这里面,确实是不会有人来杀他的。
但问题是那大位上现在坐着的是他的兄长。理论上来讲,他和嫡支嫡系的皇家,还勉强能算是一家。
秋兰动的主意,自然也便在这里。
虽还没有正式入冬,可天气也渐渐地冷了,九王爷身体不怎么样,还伤了腿,天一冷,他的腿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便会疼得很。
宫里的那个太皇太后当初要拉他继位,就给他用了慢性的毒,倒是不妨碍活着,只是这活着跟活着,终究是不一样的。
自大皇子出生前后,宫里供给的东西便越发地有限了,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环节被人觅下了,如今他已没什么能够让他消遣的东西了。这王府里旧日的东西,能抬出去,送出去的,都俱已拿出去换了粮食之类生活必需的东西,如今便是他住的这主屋,都有些家徒四壁的味道了,下了床,便空空荡荡的。
他正觉得有些冷,想去叫侍女银珠,结果张口便涌出了一口血来。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外头的争执,正要仔细分辨的时候,便见那棉帘子被掀开了,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地将他炉子里的炭给扑灭了,然后连着炉子一起给抬了出去。
而后便是领头的太监贱兮兮地道了一声:“九王爷,不好意思,宫里的炭,发错了,奴婢这得把东西给带回去。”
银珠的脸红红的,连带着眼圈都红红的,仍是气愤地道:“怎么就错了?哪里错了?往年是二等炭和三等炭,今年也是二等炭和三等炭,往年是这些数,今年也是这些数!倒是说清楚哪里错了啊?!”
那领头的太监也不恼,油滑地道:“奴婢就是个跑腿办事的,上头说是错了,那便就是错了。您若是想知道,奴婢可代您问一问。只是这东西,奴婢今日是必得拿走的。”
银珠还要再说什么,九王爷却是咳嗽着道:“罢了,叫他们拿去吧!”
其实不让拿,也没办法。
太监们带着他的炭,耀武扬威地走了,九王爷坐在床上咳嗽了良久,才喘过气来,看着眼前的银珠。
银珠的年岁也不小了,按理本该也是给她许配了人家的,再不济也是时候放了身契,让她该干嘛干嘛了,可如今,只怕天家也不会放她出来了。
索性他因着受母……雪庶人乱政的影响,没来得及娶妻,雪庶人又一向管得甚严,小妾宫女她也是半个没有。
午膳,被门口守卫的士兵给端了进来,两碗米饭,一碟咸菜。
九王爷摇了摇头,这伙食是愈发敷衍了起来。
九王爷本想说不吃了,可那架子上的鹦哥却突然飞起,在那米饭上叨了一口,不禁让他哑然失笑。
在这暮气沉沉的九王府里,这只鸟儿,只怕是最有生气的东西了。
可是顷刻之间,府中便是连这点生气儿都没有了,那鹦哥自架子上猝然坠落,一动不动。
九王爷是身体不好,却不是坏了脑子,瞬间便明白了过来,是有人给他下了毒。
银珠恶狠狠地盯着那送饭来的士兵,那视屏则是一脸惊恐地摆手,连礼数都忘了。
“银珠!”九王爷喝止道,“罢了。”
后面的那两个字明显声音笑了很多,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可是哪怕咳嗽,他还是断断续续地将话说了个明白。
“他、咳咳……不过是……个咳咳……送东西的……而已,待人受……咳咳……过而已。”
银珠这才转向九王爷,给他顺气。
那士兵好似才缓过神来一般:“王爷何不上书陈情?王爷好歹也是皇上的兄弟,必然是下头的人抬过分了!”
这士兵说的话可谓是全无道理,但细想之下,却很符合普通人的逻辑。
九王爷没有当面答应,却还是谢过了那士兵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