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显然就是想的美,却无法做到。
戚榆想着把主持引仙节一事给推脱了,却没想到这任务是已经死死地黏在了他的身上。
想逃也逃不开。
叹了口气,他最终还是只能应下了。
主持之事的确繁琐,忙活了几天也没有得些空闲时间去找自己的小师尊。
戚榆的心情愈发烦躁,恨不得像之前一样,可以直接跳过这段情节。
不然他自己怕是要疯掉。
“你……忙不过来吗?”戚梓岄抱剑斜靠在门框边上,迟疑一下问。
“嗯……”戚榆瞪大眸子,有些可怜地望着戚梓岄。
“就一个主持而已,事情也多?”戚梓岄不怎么相信。
“小戚儿,你来看看就知道了。”戚榆无奈,将桌子底下一堆竹简放在戚梓岄面前。
戚梓岄:“……”
“怎会这么多?”戚梓岄皱眉。
在他的记忆里面,自己这个师兄也是主持过引仙节的,似乎没这么多东西要看吧?
“要我帮忙吗?”戚梓岄问。
无论是不是幻境,他都不想见到这人忙到焦头烂额的模样。
心疼。
“哈哈,小戚儿是在关心我?”戚榆笑了,眼眸里面露出几分戏谑,见戚梓岄皱眉,这人又极其有分寸地换了个正常多了的语气,“没事,不要紧,我一个人可以的。”
现在的戚梓岄年纪还小,自己哪里忍心来雇佣童工?
“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帮忙便算了。”戚梓岄也不强求,放下手里的东西,道了一声“去练剑了”,便离开了。
戚榆瞧了一眼桌子上多出的一个小瓶子,嘴角勾了勾。
啧,还会偷酒了?长本事了。
这酒是五师妹用来庆祝引仙节而酿制的美酒,藏得可不是一般深,自己找了几天没找到,却是被这个小家伙弄来了。
倒是厉害。
“唉,还真是羡慕虞失岐,这么好的师弟上哪找去?”话到此处便不免带了一点儿酸味,不过念及这人早就死了,而戚梓岄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师弟了,心中还是有些洋洋得意的。
“反正也没法和我抢了。”
他这类似于嘀咕的话语说得很轻,也不怕被人给听见。
说完便仿佛满血复活般地再次攻读起那一堆竹简去了。
虞失岐能做的事情,他自然也是可以做的。
时间过得飞快,戚榆还未来得及大致地计算下时间,就听见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吵吵嚷嚷地说着引仙节来了。
似是突如其来一般,但也还算胸有成竹。
主持之事自然是辛苦面对着村民的热情,戚榆面上只能带着他惯有的假笑,不动声色地将所以事情按着步骤举行下去。
好在中间并未有什么纰漏,也算是对得起戚榆这段时间的努力了。
事情告一段落,戚榆便想回山上去找戚梓岄了。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忙得不知道多少天没见自家小师尊了,如今得了空闲,自然不可错过机会。
躲过那些要找他的村民,还想拉着他一起玩闹的师弟和师妹。
戚榆好不容易才得了片刻安宁。
过分的喧嚣后归于的宁静总是多了几分不同寻常,心里也是会多几分平时没有的复杂,落寞与踏实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织着。
“师兄。”
一声熟悉的嗓音恰如一粒落在水面上的石子,惊起了心湖上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小戚儿,你怎么来了?”戚榆一愣,又惊又喜地望着于灯火阑珊下的某人。
此处最是宁静,灯光也只是吝啬地给此处散了些许光晕。
那人的面孔在这里看得不算十分明晰,却让戚榆感到了一种安心。
“练完剑就来看看你。”戚梓岄道。
其实,戚梓岄早就来了,在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面瞧了戚榆的主持全局,只是他一句话也没提罢了。
戚榆望着戚梓岄,下意识地就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这人身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小戚儿,我累了。”
这时候的戚梓岄还只有十几岁的年纪,被一个成年男人猛然一压,自然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好歹是个剑修,戚梓岄反应过来以后就可以站稳了。
“没个正形。”戚梓岄叹了口气,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扬起几分。
“师兄,累了,小戚儿带我回去……”戚榆不由自主地将此话说出了口。
说完,才意识了过来。
他现在还真习惯当自己小师尊的师兄了,辈分还真乱的。
他笑了一声,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减清些自己给戚梓岄附加的重量。
他只是想和小师尊亲近些,可不想累到他了。
戚梓岄自然是能察觉到那人故意减轻的重量,脸上划过一丝淡到极致的无奈。
死皮赖脸。
他在自己心里轻声道。
明明知道就是一场梦,却还是放不下。
戚梓岄在心里唾弃着自己。
明明之前几年看得还算通透,为何现在却是……
愈发深陷了?
戚梓岄在这场幻境里面只动摇过两次。
一次是初见故人之时,第二次便是现在。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便是。
戚梓岄眸子暗淡了几分,无非就是做一次梦中人。
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痛饮一场也未曾做过什么美梦,难得有这种机会倒不如好好珍惜。
毕竟……
出了这次幻境,再见不着故人了。
“小戚儿……”戚榆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嗯?”戚梓岄一愣,不明白这人突然叫自己做什么。
“我保护你一辈子。”戚榆笑道。
“……”
戚梓岄沉默了。
戚榆一滞,之前那话他只是脱口而出,并没有经过多少考量,现在才觉得似乎是有些不恰当了。
他如今是顶着虞失岐的身份,可虞失岐守着戚梓岄一辈子了吗?
还不是让他的小师尊受了不知道多少苦,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
“师兄……”戚梓岄叹息一声,语气中的复杂让戚榆捉摸不透,“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莫要随便下结论了。”
“……好。”戚榆点了点头。
他并非是向戚梓岄妥协,认为人事无常莫要说那些绝对的事情,只是他觉得……
如今他是虞失岐,说什么承诺都是空的。
要说也是出去以后,对着戚梓岄的面说。
虽说一开始是戚榆赖在戚梓岄的身上,可走的时间久了,便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是落在戚梓岄身上的中心,改落在了戚榆身上。
“……我走的动。”戚梓岄皱眉道。
“靠着小戚儿走了这么久,师兄总是要回礼的。”
戚梓岄:“……行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转眼又是几年过去,戚梓岄都要算不清这是自己呆在这里的第几个年头了。
日子过得越发糊涂,心底也是对其中人事愈发眷恋。
被自己深藏不知道多久的七情六欲慢慢生长起来。
恰如被人放置了千年的莲子,轻手种下,还是能生根,发芽,绽放。
只是,虽然戚梓岄不记得自己到底在此处呆了几年,却也还是知晓自己的年纪的。
今年,他便要十六了。
二八年华本是人最恣意潇洒的时候,但对于戚梓岄而言,那年是一场噩梦。
自此之后,每当参回斗转时,那平时淡漠的剑修最是清楚,那是自己经年难愈的沉疴。哪怕是星霜屡变,戚梓岄仍旧不能破除此间心魔。
“啊,老七,这次历练我不能和你们去了,”陆亦岭有些惋惜道,“师尊好不容易出关,要带我们出去修行,我还得闭关修炼,这未免太倒霉了……”
戚梓岄冷眼望着他,在心里摇了摇头。
其实这次历练不去方是最大的幸运。
“六师兄,你和二师兄在此守护门派,照顾好十一师弟,我很快便能回来的。”戚梓岄淡淡道。
戚梓岄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因为他知道,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孤独的幸运者,也是孤独的倒霉蛋。
幸运在于自己死里逃生,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倒霉在于只有自己背负这那刻骨的仇恨,此次坠入了仇恨的深渊。
复杂却毫不冲突。
他自以为已经做好准备去承担这一切了。
也终究是自以为……
“师兄!”
事实证明,当亲眼再次目睹这一刻的时候,戚梓岄的心还是凉了半截,他瞪着眼睛望着满身是血的人,只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
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记忆来进行着。
出清平门,历练,遭埋伏……
每经历一次相同的情节,便让他心神不宁。
如今真亲眼看见自己师兄受伤的模样,他几乎要疯掉了。
纵然早就知道结果,他还是心疼得发疯。
兴许就是这一次把心疼坏了,之后便再也没疼过了。
“……没事。”戚榆忍着痛将一口血咽了下去。
方才他们遇到了埋伏,也遇到了一个于他而言不算陌生的人。
前任千御殿殿主。
看清这人的脸上的面具时,戚榆道了一声果然。
虽然千御殿有不成文的规矩,说是千御殿殿主不得让外人看见容貌,但是每届殿主不可能就用一模一样的一个面具。
要用上一任殿主淘汰下来的面具,戚榆本人还是嫌脏的。
说实在的,戚榆不算很理解这条规矩,又不是什么千娇百媚的大姑娘,怎么还学出云殿那一套?
太过无聊。
他心里想着,没有半分身受重伤的自觉。
反正这次的结局就是死,哪来这么复杂?
希望一会儿死得别太惨烈,否则又要让小师尊难过一次。
他这想法刚出来,就发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只感觉这个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说出了一句话:
“小戚儿,呆在这别动,我去引开那个千御殿殿主,你趁机逃回清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