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你还没吃饭呢吧?”
我轻推开她已经发热的身体,把藏在身后的一袋面包递给她。
“现在一起吃吧?”
她先是发呆,然后为我贡献了一场盛大的演出。我就这样看着面前的在疲惫中的青葱随风摇摆起来。
我想摸摸她的头,不过想到她又要再弯一次腰就作罢了。
我被她推到桌子旁边,然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里面一直有我最爱喝的牌子,她总会买点回来。
“一杯可以吗?”
我点点头,“以后不可以不吃午饭回来看我了。”
她把牛奶推到我的面前,然后笑了一下。
“那我回来用什么给你盛饭?”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她探过身,把我的头抬起来,我又看到那被黑暗包裹着的弱小的自己。但这黑暗,确实包容一切的黑暗,我安下心。
“我会准时出现的,随时随地。”
“好,我会等你的。”
我向她的嘴里塞了一片面包,她就这样在我的注视下一口一口的吃光了。
人生如根蒂,飘如陌上尘。我是在大学的第二年明白的。
那个时候我真的成了陌上无人注意的尘土了。这时候我还没再次见到她。
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偶然构成的,历史也同样。所以亚里士多德说,诗比历史更真实。但是,我自己的生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一首诗的。
人人都想成为李白,可是最后却连杜甫的悲哀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言说出来。
冬天的初阳湖,一切都变得灰暗起来。即便这南国里,树叶不会全部随风飞走,但是仍不如夏季一样茂密。
这悲哀的季节,这悲哀的景致到正好衬得我愈发悲戚。
我同平日一样沿着湖边漫步,耳朵里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天周杰伦的声音。
无边的电流的声音传进来,我就这样无意识的无法规定目的的漫步,想和枯寂融为一体,这样我自己的悲戚也不过只是天地间渺小的一簇罢了。
面前就是那天带给我仍然觉得有一抹亮色的亭子。
我不经意一看,她就坐在那里,一如当日。只不过,身上的衣服毕竟要变厚一些。
她率先发现了我,被她用手势唤了过去。这竟成了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结束。
她拍拍自己刚刚坐的地方。
“快来,我刚帮你暖好的。”
她脸上那么正经我现在突然有点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在借着那天的事情笑话我了。
人在悲哀的时候,听不进去任何话,也不想对任何话做出反应。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她见我没反应,有点带着焦急的意外。
“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过来坐吧,这里暖和的。”
她从自己的屁股下面抽出一个垫子。
“刚才我忘了带这个东西了,做暖和了反倒不想起来了。”
我还是那般看着她。
她起身把我拉过去。她的手,真的很暖。是房间里唯一在冬天享有最高用电权限的空调一样,是我此时想要抓住的本能需要。
“你手怎么这么冷?”
“我从小就不怎么暖和。”我坐好,果然如她所说,一阵阵预先被安置的暖意从我的屁股升腾起来。这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手还被她握着。
我真的不想让她把手拿开的,但是她的手确实是暖和的很,所以当她和我讲“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冷”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接上一句。
“你的手好暖和。”
她立马收回去了那珍贵的热量源头,挠挠自己的头,带下几缕头发落在她白净的脸边。我透过黑色的帷幕看到了一点隐约浮现的红痕。
“我不是故意的,我习惯了,之前在家里我总是给我妹妹暖手的。”
她这样解释。我没顺着她的话说。
“疼吗?”
她显然没预料到我会问她这样的话。
“什么?”
我把冰凉的手覆在她的脸上,她刚刚牵过的手在触碰她想来也不会很让她觉得冒犯吧。
我的手触碰她温暖的脸,开始帮她按摩那几道红痕。
出奇的安静。这才合这冬日无比的枯槁之感。
“你眼睛还挺好使的。”
“是你的脸太白了。”
她干笑几声,然后微仰着头。
她无声的接受着来自我带有一丝报答之意的服务。
这样无声的世界里,连空气也被寒冷凝滞了。我们两个人许久都没从嘴里呼出一团白气后。
她终于没忍住,大喘了几口,又深吸一下。
我感觉她应该是做了什么很重大的决定想要告诉我点什么事情。
就不自觉的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想仔细听着。
果不其然,她开口了。
“我妹妹,前几年去世了。”
我心下了然,怪不得。那现在我们两个也算是即将分享彼此秘密的人了。
她就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陷入无限的自我悲伤里去了。
我觉得实在是不能让她一个人这样子,狠下心咬咬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我爸妈前几天死了。”
多么无情的口气,让我自己都惊了一下。春风会不会带来沉醉的晚上我不清楚,而冬风却一定会带来彻骨的寒冷了,我分明的察觉到。
她没想到我状若随意的开口却说了这么一句让人得消化好几天的话。
等着她那早已经住进我心里的眸子看着我。我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竟然把刚刚想的事情都移到旁边了。
“你,你,你,啊?”
语无伦次的她我倒是第一次见。好吧,这其实也只是我第二次见她。我心里刚刚被主动移置的悲哀突然就消解了大半。
竟露出了一抹有点瘆人的笑。开在了这本不应该有任何令人愉快的冬日。
我们两个的冬日。
“好点了吗?”她抬起头问我。
我觉得腿上稍微舒服了一点,就用手摸摸她的头发,然后照惯例替她把落下来的黑丝线重新挽起来,再用那好看的簪子别好,让她重归完美。
“去睡个午觉吧。那儿我自己可以的。”
“真的?”我感觉到仅仅不多的温度从我的腿直袭我的大脑。
“真的!”我俯下身把她拉起来,然后推了她一下。
“快去吧!”
她有点意外地看着我,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转过身进卧室去了。
我仰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有点莫名的难过。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黑色的地上的白色让我这许久不做怪的烦恼病作祟了。
她真的太累了,我明白的。
我把自己推过去,这桌子是她特意选的,我可以很方便的拿起桌面上的东西。
来回滑动的轮子竟让我有点开心起来。
于是,我戴好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等待着叫醒她的时间。
我睁开眼睛,是她的脸。
她笑话我。
“睡着了?小懒猪。”
她用手把我撅起来的嘴唇按回去,我也就没再任性。
“睡饱了吗?“
“你放心吧,我刚刚把你手机的音量调低了点,记得别开这么大音量,我刚刚喊了你好几声。“
她手上穿衣服的动作停住。
“下次,别让我着急就好,困了去床上睡一会吧?“
我不想不能在窗外第一时间看见她,拒绝了她的提议。
“那好吧,记得别着凉,我把暖风放在那边了,冷就去过吹吹。“
“我记得了,你也要注意保暖。“
“记得呢,喏,戴好啦!“
她脖子上的围巾飞扬起来,连带着我一起挣脱了身体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