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珍珠微微掀起车帘看了下,这才说道:“夫人,到了。”
赵嘉柠面上神情未变,但放在膝头的双手在听到珍珠的话后猛然攥紧。
她起身在玛瑙搀扶着走下车,看着眼前悬挂着‘将军府’牌匾的高门大宅,眼眶发红。
守门的小厮看到下车的赵嘉柠,高兴的喊道:“姑奶奶回来了!”
管家闻声而来,看到站在门口的赵嘉柠,略显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少,一边迎上去一边吩咐道:“还不赶紧去禀告将军和夫人!快去!”
“哎哎!好!”小厮一边应着一边就往里面跑去,边跑还边喊着,“姑奶奶回来了!姑奶奶回来了!”
管家连忙跑下台阶,迎着赵嘉柠进府,“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今早珍珠过来传话,将军和夫人听闻后可高兴了,就连早饭都多用了些!”
赵嘉柠忍着泪意,眉眼带笑的同管家说道:“陈伯,爹娘身体可都康健?”
“都好都好。”陈伯笑的皱纹都多了几条,“精神都好!您这次回来,肯定更好了!”
“柠儿…”
陈伯这边话音还没停,就听一道温柔但略显年纪的女声响起。
循声望去,一端庄雍容的妇人正疾步走来。往日挂于腰间,行走坐卧时都鲜少移动的环佩,此时竟带出些清脆之声。
她身侧跟着一个两鬓斑白但精神奕奕的魁梧男子,步伐稳健,却也隐隐显出了几分急切。
两人的视线都紧紧锁在赵嘉柠身上,眼中的欣喜与担忧却是藏也藏不住。
这两人正是赵嘉柠的父母,护国大将军赵晋鹏和他夫人魏氏,魏君雅。
“爹…娘……”
赵嘉柠看着走近的两人昵喃了一声,眼中瞬间盈满了泪。
她连忙微微低头,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才快步迎了上去。
“柠儿…娘的呦呦,你怎么这么久才回家来看我们啊!也不让人传个信……”
赵夫人一把将赵嘉柠楼入怀中,泪水再也忍不住,从起了皱纹的眼角滑下。
她拍打着赵嘉柠的后背,似是在责怪她,但力度明显不重,让赵嘉柠想起小时候母亲哄睡时的场景。
“娘…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赵嘉柠终是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有些哽咽的说道。
自上一世到如今,她已经有四年多没有见过家人了。
她上一世一心扑到林以安身上,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林以安迫不及待的领旨将她的父兄抓进大牢。
是他明知边境情况紧急,却还是阻止陛下出兵,害她二哥惨死战场。
她亏欠了家人太多太多…这一世她必要倾尽全力保家人平安!
“怎么回事?是林以安那厮对你不好?”赵晋鹏见女儿哭成这个样子,当即皱起了眉头,严肃问道。
此时赵夫人也不再如刚刚那般激动,拿帕子先为赵嘉柠擦了眼泪,又压了压自己的眼角,这才说道:“柠儿才回来,定是太过激动,我们先进去说。”
赵晋鹏看了眼院中的人,最后与陈伯对视一眼,这才跟着妻女的脚步,往正堂内走去。
陈伯得了暗示,等赵晋鹏他们走远后,才要召集人过来嘱咐,却被珍珠拦了下来。
陈伯一脸不解的看向珍珠,却见珍珠只微微摇了摇头,但一字未说就转头离开了。
陈伯虽然一时摸不清是为何,但他是看着赵嘉柠长大,直觉告诉他,这个从小就胆大心细的小姑娘应该是有什么打算的。
他将在前院的人召集起来,却只嘱咐道:“将军今日见姑奶奶回来太过欣喜激动。你们仔细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应该明白。不然将军府可不留乱嚼舌根之人!”
仆从们低声应下后,陈伯便让众人散去,继续做手中的活,自己却是微微皱眉看向大门口。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赵嘉柠的另一个贴身婢女玛瑙进来…
赵嘉柠随着爹娘到堂屋刚坐下,就听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
还没见到人,就先听到了声音:“爹,娘,我听说小妹回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位气质儒雅、与赵嘉柠有三分相似的俊朗男子走了进来。正是赵嘉柠的大哥,赵景舒。
赵嘉柠看着从容而来的赵景舒,还能记起嘉熙二十七年三甲公布时,朝野上下震惊不已的场景。
她的大哥赵景舒,凭借自己的实力,用科考向世人证明,他们赵家不仅仅只能是武将。
也是在那年,父亲归还兵权,二哥赵景云正式参军,一路摸爬滚打,负伤无数,成了人们口中称赞的少年将军。
“大哥!”赵嘉柠站起身,语音带着激动与雀跃,“大嫂怎么样?两个小侄子可好?”
“都好都好。”赵景舒往日严肃的脸上,此刻全是遮掩不住的笑意,“芷兰听说你回来了,都想直接过来。”
赵嘉柠的大嫂颜芷兰是范阳颜氏的嫡女。虽不及范阳王氏那般势大,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书香门第。
当时赵景舒与颜芷兰定亲时,赵家还在边境,赵景舒还不曾有功名。
这门亲事可以说是赵老爷子豁出老脸,借着早前的旧情求来的,算是赵家高攀了。
后来两人成亲,颜芷兰还随他们在边境呆了一两年。
那时赵嘉柠还不到十岁,赵夫人身体也大不如前,赵家内外打点全靠颜芷兰。就连赵嘉柠,那时候都是由颜芷兰教导的,不可谓不亲近。
“那怎么行!大嫂还在月子里,哪能让她走动?应该我过去的!”赵嘉柠轻扶着赵景舒的胳膊,直到大哥坐下,才在一旁落座。
“是呀。芷兰还没出月子,不要见风。一会儿让柠儿过去就好。”看到子女如此和睦,赵夫人颇为欣慰,慈祥的劝说道。
“劝住了。这不,又连忙吩咐了厨房,做了柠儿爱吃的糕点,想着过会儿她去就能吃了。”
赵景舒难得随意了些,却又话锋一转,看向赵嘉柠说道:“但我看小妹清减了不少,甚至精神也不太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嘉柠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从没想过要瞒着家人,但也没想到她大哥会这么敏锐。
然而还不等赵嘉柠开口,就听赵晋鹏说道:“都晌午了,饿了这么久,精神能好吗?”
一旁的赵夫人也附和道:“对,你妹妹刚下马车不久,我们先去吃饭。等吃完饭,再说说这些家长里短。”
随即她又看向一旁的大丫鬟道:“去把二少夫人请过来,今天也算吃顿团圆饭。”
这一刻,赵嘉柠明白,父母定是也看出了她有心事…又或者他们可能早就听闻自己在顺宁侯府内的一些情况了。
几人刚刚落座,就听外面传来声音:“听说小妹回来了,我就想娘一定会喊我一起来用饭!”
话音刚落,一个长相明媚灵动的女子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赵嘉柠笑着起身迎了过去,道:“想来二嫂定是等了许久,迫不及待想见我了!不然为何来的这般快?”
温如点了点赵嘉柠的鼻子,调笑道:“可不是想你得紧!”
二嫂温如是江南茶商之女,虽算不上首富,但在大庸也是排的上名字的。
想当初将军府次子迎娶商户之女的事,可是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赵嘉柠挎过温如的手臂,小臂不经意间碰到温如的腰腹,让她微微愣了下,低头看向温如的腹部。
本是往前走的温如被突然停下的赵嘉柠拽了下,疑惑停步问道:“小妹,你怎么了?”
赵嘉柠狐疑的看着温如的腰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二嫂,你是不是…丰腴了不少?”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嘉柠被众人的反应闹得一头雾水,满眼迷茫的看着父母。
赵夫人收住笑声,对着赵嘉柠招了招手,道:“快扶着你二嫂坐下。如今你二嫂若不丰腴些,那我们才要担心呢。”
赵嘉柠虽还没转过弯,但仍是听话的扶着温如坐下,眼神疑惑的看了看娘亲,又看看了温如,这才又听母亲说道:“家中最近喜事不断,年底又要添丁了!”
话已说到如此,赵嘉柠如何还能不懂,疑惑的神情褪去,满眼间都是惊喜,“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二哥知道了吗?”
温如少见的有些羞涩道:“快五个月了,胎坐稳后便给景云传了信,想来如今应该知道了。”
赵嘉柠听后便明白过来,应该是皇上特赐她二哥回来送她出嫁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边境安稳,皇上这才下旨,本是体恤,结果没想到快到出嫁的日子了,边境似乎有些不安,赵景云便连夜启程回去了。
“恭喜二嫂!想来二哥肯定高兴坏了!”赵嘉柠满脸欣喜。
“好了,先吃饭吧。”赵夫人打住了赵嘉柠准备继续往下说的势头,“你二嫂现在禁不得饿,你个小话痨先停停吧。”
“娘~我才不话痨呢!”赵嘉柠等到父母兄长都动了筷,这才提筷给温如夹了只鸡腿放到她面前的碗碟中,“我这是太开心了。”
温如看着赵嘉柠的笑颜,又稍稍侧头看了看公婆兄长,终是把眼中的担忧藏了起来,抿唇笑着给赵嘉柠添了不少菜。
“你才该多吃些,我看你清减了不少。前些日子我得不少上好的补品,等吃完饭,就让厨房做了,日后你每天都吃一盅。”
“我哪里用得着吃补品啊……”
赵嘉柠刚想推脱,就听赵夫人说道:“你二嫂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也当是帮家里人分分忧。自从如儿有孕以后,家中的补品就没见少过,就连你爹都每天要吃。就这,还越吃越多。”
赵夫人的话一出口,一旁的赵晋鹏脸色就沉重了几分,显然这每日一盅的补品于他而言不是那么好受。
“娘又打趣我了。”温如笑着盛了碗汤放到赵母手边。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午膳,气氛好不轻松惬意,让赵嘉柠恍惚回到了在岭西的时候。
没有林以安,没有阮静云,没有什么顺宁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