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慈清楚记得多年前她初到米家的时候,她的脚不敢踩在米家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那高高垂落的水晶吊灯映衬着她的格格不入,二楼上那双鄙夷的目光比灯光还有刺伤人心。
二楼的少女神情高傲地看着她,仿佛她是误闯进米家的脏东西。
那是她和米家乐的第一次见面。
米家乐是米叔叔的亲女儿,从来不掩饰对她的不喜欢。她知道因为她的到来,米家乐让妈妈辞退了一个阿姨。妈妈事事依着米家乐,所以那个阿姨要干的活落在她的头上。她每天起得比所有人都早,睡得比所有人都要迟。
妈妈和米家乐的衣服都是她洗的,她记得有一次米家乐非说她洗坏了一条裙子,闹得特别的厉害。
她洗衣服很小心,根本不可能洗坏裙子。那裙子的口子像是被剪刀剪的,她一眼能看得出来。但是妈妈站在米家乐那一边,狠狠批评她一顿,让她给米家乐道歉。
从住进米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是个外来客,爸爸说过在自己不能自立的时候更要少说话多做事。妈妈对于她而言,和一个普通收养她的亲戚没什么区别。她一直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活得像个透明人。
她拼命学习,她想完成爸爸和自己的心愿。她想脱离米家,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并且朝着那个目标努力奋斗着。
瞬间十年,她再见到的是十年后的米家乐。
米家乐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光鲜亮丽,更加盛气凌人,但是脸上明显有着岁月的痕迹,再怎么样用着高档的护肤品也能看出年纪。
至少不能和真正二十来岁的夏慈心比。
夏慈心长得美,是那种男人看了会有保护欲,而女人却只有嫉妒的美。米家乐不喜欢她,除了她自己后妈前头的女儿,还有一点就是她生得太漂亮。
身为米家的女儿,她自比是小公主。而夏慈心,就应该是她的仆人。多年不见,当年家里的小仆人一点没变,那双眼还如小女生一般清澈乌黑,怎么能让她不恨从心生。
“夏慈心,亏我爸还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供你上大学,没想到你不仅不肯帮我们家,还没死装死这么多年躲躲藏藏。明明攀上了魏总,就是不肯告诉我们,你真是太恶心了。”
夏慈心苦笑,米叔叔会把她当亲生女儿?
哪个亲生父亲会那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亲妈都不在乎她,何况是后妈。
米家乐的声音很大,吸引不少人侧目。那些目光什么样的都有,其中不少人认为夏慈心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魏策垂眸,居然没有开口。他倒是要看看被别人倒打一耙,这个小女人会不会露出自己的爪子。
夏慈心咬着唇,神色黯然,“谁家会把亲生女儿当保姆?”
“谁把你当保姆了,要不是我爸,你能上大学吗?”米家乐怒不可遏,她盯着夏慈心那张和十年前没什么差别的脸,嫉妒得都快要疯了。“要是我爸愿意收养你,你能留在海城吗?你不在海城怎么能和魏先生认识?”
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夏慈心这样装可怜的女人,从高中到大学,所有男生的眼里只有夏慈心。他们托她转交情书和礼物,她才不会交给夏慈心。情书被她撕了,礼物被她扔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如夏慈心。
夏慈心黯然的脸上现出一抹嘲讽,“别跟我说什么亲情,你们没有,我在你们米家的存在就是一个保姆。我十五岁住进你们米家,我住进去后你们家辞退了原本的一个阿姨。每天早上我四点钟起,晚上十二点钟睡,我干的是那个阿姨的活。那个阿姨在米家是包吃包住一个月二千三。我在米家真正住了四年,一年初三、三年高中。我上的是公立学校没有学费,杂费一年不到五百。如果按那个阿姨的工资算,不算后来涨工资的可能。光这四年下来包吃包住工资一共是十一万零四百,扣除我四年的学杂费两千,还剩十万八千四百。”
“大学四年我住校你们家重新又请了一位阿姨,每个月工资是三千元。我大学的学费是七千五,生活费一个月五百,四年算下来是五万四千。从我的工资中扣除这笔钱,你们米家应该支付我六万四千四百。还不算这十年来你们不停找魏先生要项目要钱,你们算一算到底是你们欠我的,还是我对不起你们米家。”
“你居然算得这么清,说明你一开始就没把我们当成亲人。”米家乐白着一张脸,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么清楚。“你们大家听一听,她就是这样一个喜欢计较小心眼的人。”
夏慈心感觉着各种各样的复杂目光,她微敛着长长的睫毛,“刚才不是你先算账的吗?你说是你们家供我上的大学,我不过是替自己辨明一下,让大家知道到底是我花了你们家的钱多,还是你们在我身上压榨得更多。”
孰是孰非,已一目了然。
杜邦道:“米家乐,这就是你们家不地道了。你别跟我说你们把我小嫂子当家里人,没这么对自己家里人的。我小嫂子刚到你们家,你们家就辞退一个阿姨让我小嫂子干阿姨的活。我小嫂子一去上大学你们家又重新请一个阿姨,这不是把我小嫂子当保姆是什么?找保姆可是要付工资的,你们不仅不给工资,还摆出一副施恩的样子,也太女表了吧。”
“她…她乱说的……”米家乐大急,他们家可混不上这样的圈子,她是好不容易托关系混进来的。如果大家相信夏慈心说的话,她以后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
她见识过上层社会的风光,一心想往上爬。她比谁都知道,在海城这样的地方他们米家根本连根葱都算不上,这些年爸爸经营不善一直在走下坡路。
如果错失这次机会,她以后别想再钻进来。
“杜学长,你要相信我。我爸爸当年要是没有收留她,她早就在小地方嫁人生孩子了。”
杜邦目光危险,“我不记得我们的邀请名单上有米小姐,敢问米小姐是谁带来的?”
那个带米家乐来的人躲得老远,生怕被杜邦给记恨上。米家乐也不敢把那人说出来,她又不傻。
“我…自己来的。”
“那就是不请自来,我们这里不欢迎米小姐。”
米家乐面色无血,苍白着一张脸却不得不离开,临走前狠狠地看向夏慈心。夏慈心还是那副可怜楚楚的模样,不过眼底的坚定表明她远不如面上的这么软弱。
魏策心情大好,他终于如愿看到小兔子伸出来的爪子,没想到还挺锋利。
他背着人对她竖一个大拇指。
你牛。
账算得那么清,思维条理那么清晰,恐怕一定深深刻在脑子里。这个小女人还真是不负自己对他的评价,妥妥的白莲花心机女。
不过不让人讨厌,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爱。
“哥,小嫂子厉害啊。”杜邦低低道:“看似绵软无力,却像耍太极一样出手极准,四两拨千斤打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夏慈心听到他的话,小脸惭愧,“我…我不厉害的,我就是没忍住说实话…”
杜邦嘴角微扯,他算是知道他哥是怎么栽的了。这样的一个小可爱,就算是有些小心机那也无伤大雅。
“小嫂子真可爱。”
话音一落,他收到他哥严厉的警告眼神。
“哥,我就是缓和一下气氛,免得小嫂子紧张。”
“要你好心?”
魏策很不满他说话的语气,什么可爱?那是他该说的话吗?这个小女人只能在自己的眼里可爱,在别人的眼里她还是讨人厌的好。
这小女人这么会算账,那他们的账也要认真算一算。
他们去得突然,走得也快。
至于曾柔柔这个人,魏策压根没有给多余的眼神。在曾柔柔的眼里,他所有的占有欲和温柔都给了那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人。
在别人的同情和嘲笑的目光中,曾柔柔举着杯中的酒小口小口优雅地啜饮着。她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征服欲,她的心里是跃跃欲试的挑战。
这个男人,她还就非要不可了。
魏策一进家门就摆上算账的架势,大刀阔斧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示意她坐到斜对面。
“过来。”他说,眼神极为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