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玩家是个中年人,对这些知识更是陌生,他听到点名,条件反射站立起来,脑子一片空白,结结巴巴了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数学老师身后的触须此刻非常活跃,动作的幅度很大,老师脸上笑容扩大,触须挥舞更加活泼,张牙舞爪。
中年男人脸色苍白,已经发不出一个字儿,随着数学老师一步步走下讲台,边走边说:“这道题……已经是最……基础得了……你怎么还是……不会呢?必须……必须要……好好……”
数学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很气愤,身后的触须不断舞动,无意间抽到某个npc,那位同学被碰到的地方滑下透明的水,皮肤冒着泡,血水也缓缓流着,中年人眼睛瞪大,不自主地抖动。
“这位老师,下节课是体育课,我想让学生们提前去操场热热身。”
众人望向教室门口,一个留着寸头,眉间一道断痕,身形健壮的男人忽然出现,打断了数学老师的发难。
数学老师真的停了下来,挥舞的触须也安静下来,然后默默离开了,中年男人深呼出一口气。
得……得救了。
体育老师笑得爽朗,招呼大家赶快去操场,一边向转校生介绍自己。
“我行穆,穆自恒,是你们的体育老师。”
说着,打量了下周围,见学生npc都不见了,才悄悄说道:“别担心,和你们一样,我也是玩家。”
穆自恒的发言让玩家瞬间放下戒备,只有靳礼第一眼看到对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直悄悄观察对方。
似乎是注意到靳礼的视线,穆自恒也回望过去,和靳礼视线对上,靳礼瞬间移开目光,假装自己在看别得地方。
可是他还能感受到,来自穆自恒的眼神,是一种野性的,捕猎者的眼神。
猎食者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靳礼,靳礼企图放慢脚步脱离队伍,来阻挡强烈的视线,直到一个瘦长的影子格挡住了眼神。
靳礼抬头看了眼,发现是左不凡。
果然,他是个好人!
在内心对左不凡的定义又坚定了几分。
虽然他背后不是很宽阔,但是靳礼很安心就是了。
他决定以后对对方好一点。
穆自恒一对上那个阴郁男的眼神,就忍不住嗤笑一声,转过头回想刚刚男生缩头缩脑的样子。
像只乌龟一样,小心翼翼的探头,查看周围是否有危险,一旦感受到一丁点儿威胁,就会瞬间缩回自己壳儿里。
尤其那双细长含光的双眼,情绪全写在里面,好奇,恐惧,真是好懂啊。
属于野兽的猎食性让他兴奋起来。
一定要找机会,把小乌龟从壳子里拽出来……
一众学生来到操场的草坪上,犹如渡劫的中年男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捏了把汗。
可真是差点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吓得腿都软了。
靳礼好心扶了把男人,中年男人连连道谢。
此时的玩家们清楚了穆自恒是自己人,心情骤然放松,跟着一群npc们跑跑跳跳,浑水摸鱼完成体育课内容。
运动的动作踩得草坪“沙沙”响,靳礼一时把声音和发丝怪物联想在一起,又连忙甩甩脑袋,企图把不好的思想赶出脑海。
他到底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那东西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呢?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了。
不由得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一边又忍不住害怕,往左不凡的方向微微挪动,因为左不凡是他这个副本唯一算得上熟悉的人了,当然,左不凡自然是发现了的,他默许了靳礼的动作。
一脚踏在草坪上,感觉触觉好像不太对,是比草坪更加细软绵密的触感,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里的不安更甚一分,快步来到了左不凡旁边。
在靳礼离开后,他经过的草地上,一团黑漆漆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打着滚,仿佛能从它们舞动的影子上看出,它们心情颇好,兴奋地摇摆着。
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靳礼冷静许多,不过左不凡不是个话多的人,靳礼嘴笨,不会聊天,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学生们已经在操场上四散开来,几名玩家也都聚集在草地上歇息。
穆自恒悄无声息来到靳礼身后,吓了他一跳,穆自恒的手有力地按在靳礼的肩头,他道:“太阳太晒了,不如我们去跑道边上吧。”
跑道边上种着一排梧桐,正好底下是一片阴凉,靳礼想不出拒绝的话,答应了。
而本来对靳礼不怎么关注的左不凡也转身跟上他,穆自恒轻笑出声。
左不凡拧着眉,恶狠狠瞪着对方:“你笑屁呢?”
声音将走在前方的靳礼吸引回头,穆自恒:“没什么事。”
转而又压低声音:“我笑你,像只跟在主人身后的哈巴狗。”
穆自恒恶劣的笑容越来越大,本就锋利的容貌此时多了分痞气。
被恶心到了的左不凡本想给他一锤,硬生生忍住了,他大概也猜到这人到底是发的什么疯了,看了眼前方靳礼的背影。
冷静,这人就是故意的,哼。
“嘁,你算老几?”
说完,边大步跟上靳礼,和他一起待在树下。
落后的穆自恒冷眼相对,来到树荫下,余光细微的扫视着一旁的男生。
对方很白,是种常年宅家过分的白,可是只要太阳晒过,就会变成大片粉色,一双细眸永远是垂着的,身高足够的话,可以轻易看到他修长的脖子,那里本应该是洁白无瑕的。
然而现在多了很多细长的痕迹,是十分细的丝线划过的勒痕。
穆自恒的目光顿住,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让靳礼不适应,意图转到另一边,脱离穆自恒的眼神。
手指轻轻抚上后颈,那是穆自恒盯着的地方,靳礼没有摸到奇怪的东西,渐渐放下心。
一阵风刮过草地,几名学生npc倒下,其余学生只是扭头淡淡瞥了一眼,又继续行动,在玩家们诧异的眼光中,就像是草地里突然长出几米来高无数的黑色细丝,一根根插进npc的身体,然后望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那群学生完全就是设定好的程序而已,呆呆的没什么反应,对周围发生的变故以及同伴的受害都视若无睹,有些npc慢慢离开草坪,跳出怪物的攻击范围内,暂时安全,而依然停留在草地里的人,就危险了。
好不容易在上节课得救的中年人,如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失去了意志。
安越来反应很快,抱着吓哭的弟弟迅速离开了危险地带,还算安全,成小莹吓得栽在地面,破了点皮。
那群黑色的发丝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几名玩家停留了一会儿没再发现异常,壮着胆子向草坪走去。
靳礼还在脑子里思考,原来当时踩到奇怪的触感不是幻觉,回过神来发现,中年人背部粘贴着什么东西。
“你们看!”
将发现指给大家,把中年人的“尸体”翻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苍白的多足虫,不知融合了什么,尖锐的口器扎入男人的后脑,数对利足带着刚毛,牢牢刺进背部,和人的脊椎重合。
异虫的口器吞入着东西,男人的“尸体”不断抽搐,逐渐“活”了过来,类似僵尸一般直挺挺竖立起来,行为迟缓僵硬,一顿一步的走动着,背后的异虫仍旧勾着他的皮肉,跟随着,控制着他离开了。
之后,倒在草地上的npc们也接二连三地动开了,宛若提线木偶,所有的行为都由黑色丝线控制。
或许,这些细丝,也属于异虫。
在这之后,玩家心情低沉,不再有之前的放松,整个早上,每当上课铃响起,回到教室,靳礼面对的就是一群缠有黑色线虫的后背,那名中年男人也在其中,背后形似蜈蚣的生物总在时不时发出吞咽的声响。
幸而今天早上是平静的,再也没有发生过怪异的事情,等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靳礼跟着学生去了食堂。
至少从表面上看,这所学校的食堂是最正常的地方,学生npc好像解开了禁锢,除了在操场被袭击过的,大家真的像高中生一样说说笑笑,端着餐盘聚在一起聊天,背书。
排着的队很快轮到靳礼,付过钱,接过餐盘找到一个小角落里,正准备安抚饥肠辘辘的胃,一只被黑雾覆盖有力的手臂按住了他。
“别吃。”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扭头看了一眼,是陶呈染。
他不知是从哪里扒来的衣服,尺寸大小正合适,分明是普通黑色体恤,穿在对方身上也能看出狂野的气息,比穆自恒的痞气更甚。
不过想起刚才他的那句“别吃”,靳礼不理解地问:“为什么不能吃?有什么问题吗?”
陶呈染示意他看看一边的npc。
一眼扫过可能只是普通的食物,但仔细瞧过,就会发现,厚实的米饭下,钻出一条条白色的幼虫。
不论是受异虫控制的npc,还是未受控制的npc,都在一口一口,将掺杂着幼虫的饭粒,吞入,咽下。
靳礼表情复杂。
陶呈染在他耳边轻轻道:“那是,茧。”
准确的说,那种异虫的虫茧,外形无论从颜色还是大小,都和普通米粒相似,受到高温,此时破茧而出。
手边的饭菜不香了,可肚子还在咕咕叫。
虽然陶呈染啥都吃,也提出可以替他解决这份饭,但靳礼还是阻止了对方。
毕竟,太倒胃口。
“喂,这家伙又是谁?”
左不凡依旧阴沉着一张脸,突然出现在靳礼面前。
“他是……额……是……”
“算了,我懂了。”左不凡眉头一挑,“是你抱的大腿吧?”
他一副“不用多说”的表情,靳礼见他自己就脑补出奇怪的原因,也不再过多解释。
对方递给他一份三明治,开口说:“我不喜欢欠人情,这是从便利店买的,不会有事。”
说完也不在乎靳礼吃不吃,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靳礼捧着三明治,再次感叹。
他果然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