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绰把贺斯年拽出去,一直到走出这栋建筑的大门,看到门外川流的车流时,贺斯年才像是如梦初醒。
他恶狠狠地甩开姜绰的手,脸上再也没有一点刚才表现出来的怯懦温和。
“你干什么?!”他捂着自己的脸,气得手指都在抖,“连陈兰那个贱女人都没打过我,你!”
姜绰记得贺斯臣的后母姓陈,卫约礼说过,所以她猜测这个“陈兰”大概率就是他们的后母了。
“做错事就要挨打,有什么不对吗?”姜绰抱胸看着他,语气理所当然。
贺斯年正打算说什么,被一阵突然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来?你今天又没去上学,又和那群人厮混是不是?!”
一接起来就是一连串的质问,声音大到连站在旁边的姜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应当是贺父。
贺斯年面色更难看了,他低不可闻地说了什么,电话那边的人更生气了。
“你哥也找不到,你也天天在外面鬼混,你妈真是生下了两个逆子贱种,他怎么不死在病床上——”
听到这,贺斯年的脸色变得铁青,不等贺父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姜绰也没说话。
随后他顶着一张浮肿且面无表情的猪头脸,用浮着血丝的眼睛盯着姜绰,声音嘶哑:“我哥去哪了?”
“他有事要办。”姜绰语气平静。
她是一个对人的情绪察觉很敏感的人,也并不笨,甚至算得上聪明。她刚才进去包厢没多久,就确定了这个便宜弟弟对她的恶意,不过她也能感受到他对“哥哥”的依赖和在意。
这句话,算是半宽慰,告诉他,他哥没事。
贺斯年也确实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垂下头,靠在墙根处,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初春的寒风吹起他半长的发丝,有些许因着雨丝黏在了他的脸颊上,衬得他浮肿的脸颊显得更加狼狈不堪了。
姜绰叹气,又拽住了他的手腕。
贺斯年错愕地抬头看着她,声音融入行走时的风声:“你要干嘛?”
“别装了,一个小坏种总装得可怜兮兮的干嘛?”姜绰拉着他走到马路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把他推进车里。
“去我家。”姜绰丢下这句话后,就闭上了眼睛,在车上闭目养神。
贺斯年抿着唇,看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场景,也没再开口。
姜绰说的“家”,不是前天和卫约礼一起住的大平层。那个地方太大了,卫约礼在的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昨天晚上卫约礼没在,她一个人住着还是很不适应,太大的空间容易让她胡思乱想。所以还是暂时搬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下车后,贺斯年有些不自在地跟着姜绰走进了这个老旧的公寓楼,又走进她的小出租屋。
他打量着这个狭小的出租屋,只有一室一厅,加起来都不超过四十平,居然还勉强在里面建了卫生间和厨房。
“记得换鞋,拖鞋在柜子里。”姜绰换上拖鞋后说道。
贺斯年动作僵硬地换了鞋,事实上,他不知道这老旧的地板有什么需要他换鞋的必要。他脚上这只鞋几万一双,也不过是穿两天就扔去吃灰的。
“你跟我哥,就住在这里?”他换完鞋后,语气有些异样。
“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换了个地方。”姜绰说,“锦绣一期的,听说是你哥以前的房产,你应该知道。”
“这几天你哥去办事,那边太大了我住不惯,就搬回来了。”
“他连那里也给你了?”贺斯年惊异。
“嗯,也在过户。”姜绰毫不避讳地点头。
“那是哥哥生病时能保留下的不动产里最值钱的,你真是功课做得足,生怕不能把我哥敲骨吸髓……’
他刻薄的话语说到一半便渐渐弱了下来,
因为眼前是姜绰再次抬起的手。
脸颊这会儿还在火辣辣地发烫,贺斯年自觉自己根本不用怕面前这个可恶的女人,但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小了下来。
“好心收留你,你再给我阴阳怪气试试?”姜绰似笑非笑,目含威胁。
“……”贺斯年张了张嘴,终究是嗫喏着没再说什么。
他跟着姜绰走了进来,看着这简陋的出租屋,还是忍不住毒舌:“这种破地方,谁要你收留,啊——”
话落,他吃疼地捂着头。
姜绰收起给他了一个爆栗的手,语气凉丝丝:“都说了别犯贱了,小孩子真是说不听。”
她没再理他,去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随手扔在了贺斯年的头上。
贺斯年猝不及防被毛巾蒙住了头,眼前白茫茫一片。
“自己擦擦,都被雨打湿了。”
姜绰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些消炎消肿的药。
回过头看见贺斯年依然在磨磨蹭蹭的,头发也没擦干净,她不耐烦地自己上手胡乱用毛巾在贺斯年头上乱弄一通。
干是干了,但是毛巾拿开后,贺斯年的头发也变得乱七八糟如鸡窝。
“……”贺斯年脸色变得更差了。
姜绰拿着面前给他上药,上了一会儿后觉得耐心耗尽了,随手找到了一个镜子丢给他。
“你自己涂吧,我累了。”她说。
贺斯年:“……”
刚才有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这个神经病的女人在讨好他……果然是他疯了。
但同时,他对姜绰也感到越发迷惑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哥哥醒来后,没几天,就有了这个所谓的女朋友,只在家里住了几天就迫不及待和这个女人住在一起。
贺斯年真的很怀疑,哥哥都当了这么多年的植物人了,怎么一醒来就有一个女朋友?如果说是之前就在一起了,那为什么这六年来,哥哥躺在病床上,他又从未见过她?
哥哥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贺斯年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高兴到连着几天都晕乎乎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哥哥醒来后,他以为哥哥会被陈兰和贺怀(贺父)欺负。却没想到哥哥那么厉害,一上来就捏住他们的把柄,又迅速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生生从他们身上咬下了一大块肉,也用最短的时间将贺氏破开了一个口子。
他以为熬了这么多年,他们所盼望的出路终于要来了,可是……
直到昨天听说哥哥的私人管家买下了那个庄园,写的还是那个女人的名字,贺斯年彻底坐不住了。
哥哥如果不在短时间内做出成绩,他很快又会被排挤出贺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把手头大部分的流动资金都送给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女朋友。
一个他才作为植物人醒来的几天后就死心塌地的女朋友,贺斯年怎么能想得通。
所以他忍不住出手试探了这个女人。
如果这个女人足够善良,在乎哥哥,她就知道那不是她应该拿的钱,理应拿出来。如果如他所想,这就是一个居心叵测、贪婪无度且鼠目寸光的女人,她就会袖手旁观——那时,他自然会给一些教训。
当然,她也可能是一个又贪婪又聪明的人,这时候她为了不暴露自己,也会选择把钱拿出来,并且讨好作为贺斯臣弟弟的他。
他想过很多结果,唯独没想过这种。
他居然被这女人打了!把他拽狗一样拽出来,徐闻那些废物还不敢拦!
就在他以为这个女人就是单纯的疯女人时,她又莫名其妙把她带到这里……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讨厌他,还是……?
“讨厌你。”
他的思绪被姜绰不假思索的回答打断。
贺斯年愕然,才意识到他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把心里的疑问喃喃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贺斯年手上捧着药,更加疑惑了。
由于童年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他和姜绰一样,是对他人的情绪极其敏感的人。
因此他能感受到姜绰对他的不喜,可是这些行为背后,他又能隐隐感受到姜绰的一些……该说是善意吗?还是维护?
她虽然打了他,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带着他走出去,那是一种护短,贺斯年能感受到。
“讨厌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姜绰说。
如果不是她,换做是另一个普通女孩,面对那些场景,该是如何惊惶?
哪怕说是她,姜绰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这般无所畏惧,她只是有退路,又知道不能示弱,才强迫自己表现出强硬的模样。
她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对自己充满恶意的小破孩呢?
但是他是贺斯臣的弟弟。
是的,姜绰也不觉得他是卫约礼的弟弟,他就单纯是贺斯臣的弟弟。
但是她知道,卫约礼和贺斯臣之间的事情。
贺斯臣的存在已经被抹去,他和卫约礼的交易内容就是用存在换取弟弟的安稳。
她感念贺斯臣这样的真挚的爱护。而且,卫约礼是为了她才想留下,才要去换取贺斯臣的存在,所以,卫约礼的责任也算是她的责任。所以——
“虽然很讨厌你,但是因为你哥哥,勉强把你当成半个弟弟。”姜绰说。
不过也就是半个而已,真要是教不会学不好的坏种,她当然不会以德报怨。她比谁都清楚,在卫约礼心中最重要的是谁。才不会为了别人去委屈自己。
她要好好爱护自己,这也是她爱卫约礼的表现。
她扔了一床被子给贺斯年,淡淡地说:“这里就一张床,我和你哥睡的。你睡沙发。”
“晚上记得别吵,我睡眠很浅,吵到我睡觉你就死定了。”
三十个小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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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