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冈夫妇最终确实回来了。
只是体积小了很多,被装进了两个小盒子。
盒子入土的仪式很简陋,甚至当天还下了雨——来的人本来就不多,下了雨后,人更是散了一大半。
很奇妙的,幼童并没有悲伤的感觉,只是感觉朦朦胧胧,很是发闷——就像被关在无光的密室里一样。
相比之下,富冈义勇更关心哭肿了眼的茑子姐姐还有被狗咬了的屁股。当然,茑子姐姐是肯定比他更重要的,所以一切的当务之急就是安慰茑子姐姐。
但茑子姐姐反在不断地安抚他,还给他缠上了绷带。
虽然她一直哭,哭得眼睛都肿了。
葬礼上,雨点纷飞。
富冈茑子撑着一把黑伞,雨水顺着伞面滑落。伞下还有她最后的亲人。她握着富冈义勇的手,低头看见弟弟茫然无措的神态。
“那真的是爸爸妈妈吗?”盒子入土的时候,幼童忍不住问道。
真的很难理解。
好好的人出去,回来的却是两个盒子,而且人人都把这两个盒子叫做人,叫做他的爸爸妈妈。
“……”富冈茑子不说话。
因为只要一说话,眼泪就会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话语也只能被散落的珠子打得支离破碎。
所以,她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之后会回来吗?”
还是很难接受,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待在无光的盒子里,待在这个小小的密室里。
如果根据模糊的记忆,不,是幻象的常理来推理,他们这样是因为死掉了。但是幻象是不真实的,无论是其中的语言还是知识,一无所用的幻象。茑子姐姐也承认的无用的谵妄。
所以,爸爸妈妈只是没有回来罢了。
“……他们……他们不会回来了……不,他们会一直看着我们的……只要义勇想着他们,他们就会一直在……”话语支支吾吾。
水珠沿着伞面滴落。
雨声盖过了葬礼上大人们的议论纷纷。
“姐姐……姐姐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义勇。”话语逐渐流畅,逐渐坚定。
幼童没说话,没哭,脸上还带着迷茫。
富冈茑子悄悄抽出被握着的手,不再哭泣,俯身搂住了弟弟的身体。
“我们回家吧。”
仪式到了尾声。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也只能回去了。
富冈夫妇最后还是只能待在小盒子里了。
“沙沙——”雨还在下。
*
很奇怪。
自这之后的几年,村人们一下子变得友好了起来。
倒也不是说村人们之前对富冈一家不友好。只是说,和之前相比,大家现在更关照这两个孩子了。
靠着病逝双亲的遗产,以及大家明里暗里的关照,富冈茑子擦干了葬礼上的眼泪,努力拉扯着她自己和弟弟长大。
热气在锅炉上蒸腾,未消散的汤水香气飘荡在屋内。姐姐擦干净了弟弟嘴角的饭粒,锅瓢碗筷已经清洗干净。
桌上放着村人送来的布料和少量食物。
饭后,姐弟俩围坐在火炉边。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在炭火上跳着。富冈茑子一刻不停地织着衣服,手上是新的、有了雏形的绯红羽织。
“呼呼——”
风在窗外吹着,雪花轻巧地落在屋檐。
“茑子姐姐,你真的喜欢他吗?”富冈义勇问道。
炉子里摇曳的火焰在他眼前停留许久。弟弟抬起头,姐姐的身影印在了他的眼睛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富冈茑子也一天天长大。现在,按照住在村西头碎嘴的桃上婆婆的原话,富冈茑子已经是一个水灵的大姑娘了,也是该嫁人的年纪了。
隔壁的福山村一也红着脸悄悄给她写情书。据说他们家已经在准备婚礼的用具。
但富冈义勇对此感到困惑。
茑子姐姐一天天看着他长大,他也看着茑子姐姐一天天长大。他对周围人的这种议论感到不适应。
“义勇是在害怕一个人吗?放心,我和村一他们说好了。”茑子姐姐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笑着看向弟弟。
“不是,茑子姐姐。”十一岁的男孩很难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
太早了。
富冈义勇看着才十七岁的姐姐。他下意识得感到不对劲。在那个幻梦里,这个年纪的她还在读书,为“高考”奋斗。怎么忽然,在这个年纪的姐姐就要结婚了。
虽然知道梦里的一切都不能信。但他时不时的,还会产生不适应。
“放心。没问题的,义勇。姐姐可是发过誓了,会一直陪着你的。”
富冈茑子摸着弟弟的头,轻声安抚。
*
再过几个月,姐姐就要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