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温贵妃的怀孕在朝廷后宫掀起了一场风暴,立储之事不断被提出,众臣纷纷站队,除去少数中立派的,朝臣分裂成支持时王容时,以及支持四皇子容玉的两派,两派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就连容历的几次动怒都没能将这件事压下来。
他终归是老了。
“哥哥,他们是要立太子了吗?”容依依望着天边的浮云很是怅然。
“是。”容澈负手立在她旁边,“依依觉得,谁会是未来的太子?”
容依依仔细想了想:“谁都好,只要不是贵妃娘娘的,也不是慧妃娘娘的就好。”毕竟这两个妃嫔给她的印象实在太坏了,连带她们的几个皇子的印象都差了。
容澈笑了笑,抬手去揉容依依的头发。
众臣到底没争出个所以然来,到了新年休朝,他们也无法继续争论下去,只好偃旗息鼓。
新年佳宴,温贵妃笑靥如花,坐在容历身边的下座,醒目的肚子刺痛在场妃嫔的眼睛,慧妃坐在另一边,看到温贵妃对她嘲讽的笑容,心中暗恨,脸上却要挤出笑容去祝贺温贵妃,温贵妃自然不会放过羞辱慧妃的机会,现下见到慧妃低声下气的样子,心里暗爽,嘴上说的话更加不饶人。
慧妃笑得勉强,心里道:“贱人!看你一会还笑不笑得出来!”
宴会在一片虚假的欢声笑语中开始,歌舞升平,酒池肉林,身子越来越虚弱的容历逐渐抛弃了年轻时的暴戾和勤奋,现在的他更倾向于享乐。
容澈坐在角落慢慢饮下果酒,抬头与慧妃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舞台上一曲舞毕,温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倩云却突然冲了上去,对着容历狠狠地磕了几个头,乓乓乓地撞得直响,众人又惊讶又疑惑,旁边的侍卫已经走上前要拽走倩云时,却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声音:
“皇上!奴婢有要事禀报!奴婢的主子,温贵妃娘娘,早在数十年前与一李姓侍卫私通,至今两人仍是丝毫不顾皇上颜面做出苟且之事!奴婢实在不想替娘娘隐瞒皇上,即便是死罪,奴婢也要向皇上禀明!”
时间仿佛被冰冻,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还消化不了这庞大的消息。
“贱人,你说什么?!”温贵妃脸色发青地站起来,反应过来后又急急向脸色转向阴沉的容历行礼,“皇上,倩云这些日子时常疯癫,这一定是发病了,臣妾立刻就让她下去……”
慧妃倒是幸灾乐祸:“可臣妾却瞧着倩云倒是一点都不疯癫,皇上,不如让她继续说下去,若是查出她诬陷姐姐,不用姐姐说,妹妹定当拔了这贱婢的舌头。”
倩云又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明鉴,奴婢自十一岁起就跟着娘娘,当时娘娘已经和那李姓侍卫有苟且,至今已过去数十年,奴婢上个月还看到娘娘与那侍卫私会,举止甚为亲密,那狂徒还摸着娘娘的肚子,与娘娘商谈孩子的名字!”
“你胡说!”容锦瑟站起来,又被身边一脸不悦的百律晟用力扯回座位。
百律晟冷着脸:“要死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别拉上我宁国侯府!”
容锦瑟怒瞪他:“那是我母妃!怎么?平日里恨不得躲着我,现在倒想起夫妻一体了?!”
百律晟不想与她争辩,感觉和她多说一个字都恶心,便强拉着容锦瑟离开,到了门口将她甩给嬷嬷,强制将她送回府关着。看着抓过容锦瑟的手,百律晟一阵恶心,转身去净手。
殿内的人都还没从倩云的话中反应过来,于是这小闹剧也没人注意到。
容时站了出来:“父皇,母妃绝不会做出此事,定是那贱婢诬陷母妃,还请父皇明察!”容时的话一出,在场的大半朝臣纷纷附和。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愿以死明志!”说完,倩云直接拿下头发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扎下去——
郑首院上前摸了摸脉搏:“死了。”
容历的脸色更黑:“找,把那李姓的侍卫,找出来!”
李林很快就被带了上来,他还一脸茫然,听到事情的原委后,大呼冤枉:“皇上冤枉啊!小人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出来?定是那贱婢诬陷的!皇上明察!”李林又磕了个头,却在抬头时露出一片蜜色的皮肤,上面皆是红色的痕迹和咬痕。
众人的视线在温贵妃和李林身上不断来回。
“娘娘!”
温贵妃抱着肚子痛呼:“好疼,好疼,我快要生了……”
慧妃冷哼一声:“姐姐不是才八个月的身孕吗?胎象一向平稳,怎会突然早产,莫不是姐姐与宁太医谎报了皇嗣的月份吧?”
“啊……”温贵妃疼得说不出话,很快就被宫婢手忙脚乱地抬去了后殿,而宁太医也急急忙忙出来磕头再三保证,但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终究是出卖了他,在容历冰冷的目光下终于说了实话:“皇上,这都是贵妃娘娘逼迫老臣的啊!”
这下,容时一党的脸可谓是五颜六色了。
“父皇……”容时咬牙。
“祸乱宫闱,可是大罪。”容玉补上一刀。
“扰乱皇家血脉,罪不可赦。”
“两人还私通数十年,这……”
“皇上,臣妾就奇怪了,皇上身子极好,诞下的几位皇子都是健健康康的,怎么一到五公主和六皇子这里,反倒是体弱多病了呢?莫不是五公主和六皇子……”
“休要胡说!皇上,还是早早查清楚的好,可别让贵妃姐姐受了委屈……”
众妃嫔一言一句彻底激怒容历,只见他扫光桌上的碗筷:“打,把他给朕打到说实话为止!”
容历并未唤人将李林拖下去,几个侍卫就死死压着李林,粗大的木棍狠狠打在李林的背上,李林疼得嗷嗷叫,但还是咬牙坚持自己的说辞,直到侍卫几个狠棍下去打到后背,哇的一声吐了好几口血,身上汗水和鲜血混作一起,十分狼狈。
“饶,饶命!皇上饶命……啊……”李林满口鲜血,刹一看就像血盆大口,看得瘆人。但是没有容历的命令,侍卫手下动作不停,力道只重不轻,李林很快就没了声响,整个大殿上只有棍棒打在身上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大有把李林活活打死的迹象。
“啊!”后殿传来温贵妃凄惨的叫声,紧接着一个在容历身边当差的姑姑跑了出来,附在容历的耳边说了什么,容历依旧黑着脸,让人猜不出那位姑姑到底说了什么。
慧妃问:“可是姐姐生了?”
容历瞥了她一眼,对着姑姑道:“抱过来。”回头又见侍卫还在毫不留情地杖打李林,眉头紧了又紧,但还是疲惫道:“好了。”
侍卫停了下来,只是现在的李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没有容历的准许,殿内的几个太医都不敢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那位报信的姑姑很快就抱着一团被裹出来,看来是温贵妃刚诞下的孩子,容历却看都没看,使了个眼色,端着清水的宫婢从后走出,又拿出银针取了李林的血,直到一滴朱红色的血滴落在清澈的水里时,众人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是要滴血认亲!
抱着孩子的姑姑解开被子,举止很是粗鲁,目睹姑姑动作的容时皱眉:“姑姑如此粗鲁,让孩子受伤了可怎好?”
没想到那位姑姑压根不理他,直到孩子青白色的小手露出来,又被姑姑迅速地取血后,众人才恍然大悟——刚出生健康的小孩都是气色红润,哭声嘹亮的,即便患有先天疾病,出生后也会哭两声,但是温贵妃的孩子,别说哭一声了,就连皮肤都是青白青白的!联想到姑姑粗鲁的动作,众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温贵妃这是,诞下了一个死婴!
容时咬牙,眼睁睁见宫婢把那碗采血的清水端去给容历,眼睛死死地盯着两滴鲜血——不能融在一起!不能融在一起!
可是事与愿违,两滴鲜血在他的视线下缓缓融合成一滴。
殿内安静得可怕。
容历沉着脸,猛地一脚踹在跟前的桌子,桌子轰然倒下,桌面上的瓷器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在为温贵妃和李林弹奏人世间最后的乐曲。
天子动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众人纷纷下跪,头低得不能再低,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在殿内——容历的动怒,不同于在立储之事上的恼怒,这件事关乎皇家颜面,关乎容历的自尊!寻常人家尚且会因为妻子的不洁而感到耻辱,而现在,燕云国的皇帝居然在众臣和妃嫔皇子面前被当众戴绿帽子,这如何能忍?这怎么能忍!皇家最终颜面,如今他们听到这等丑事,怕是都要摘掉脑袋!
群臣瑟瑟发抖,特别是容历现在沉默的怒气,让他们不禁想起容历年轻时,到底是如何的铁血心肠,如何手段狠辣地将傅氏皇族的江山夺走的,又是如何将朝廷内外血洗……
容时脸色难看至极,眼睛盯着那碗清水,突然上前用贴身小刀划破自己的指腹,滴了滴鲜血进去:“父皇,我的血没有融,我是您的血脉!”
容历扫了他一眼,挥挥手又叫人端来一碗清水。
这一举动让容时瞬间白了脸——容历终归是不信他!
又滴血认亲了一遍,容历的血和容时的血融在了一块,容时松了口气:“父皇。”
容历异常沉默,他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起身甩手离场。
殿内僵硬的气氛在容历离去好一会后才缓和,众人纷纷庆幸自己留下了一条命,而容时的脸色却没有缓和,他一向高傲自负,以皇长子、未来储君自居,可如今呢?他甚至都感受到众人嘲笑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荡,似乎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无数张嘴巴嘲笑着……
容时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场闹剧在三日后最终拉下了帷幕,温贵妃与侍卫私通,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与李林一起被判凌迟,但是李林挨了一顿板子后,早就熬不住,当天就断了气,容历便命人将他剁碎了喂狗。
至于温贵妃的两个孩子,容锦瑟和容时,他们的确是容历的孩子,但是出了这档事,昔日恩宠不再,容锦瑟在宁国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被她的骄蛮任性欺压得敢怒不敢言的宁国侯府终于翻身做了主人,于是容锦瑟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多次入宫哭诉却换来容历不耐的敷衍。很快容锦瑟就郁郁病倒了,又在宁国侯府被磋磨了一段时间,最终是没熬过今年的中秋。
而容时在容锦瑟病逝后彻底失了宠,昔日亲信纷纷离去,每天脾气躁得很,什么气都撒在王妃和几个侧妃身上,于是乎,不仅民间的声望、皇家宠爱,连他自己的最坚实的后盾——王妃和侧妃母族的支持,也出现瓦解的迹象。
这场戏剧,慧妃及其四皇子容玉及九皇子容亭,成了最大的赢家和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