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朝忽然想起小时候不知是哪本教科书写过树叶标准的制作方法,具体的操作方法他已经忘了,只记得有这回事,他决定一会儿回去搜搜教程做一个。
姑婆的体力只够绕着小区转一圈,一圈走完,楼朝和易锦阳搀扶着姑婆回家。
跟着她慢吞吞的步子,从天边还有一丝晚霞,一直步入黑夜,深入都市闪烁的霓虹,楼朝头一回真正的领悟了回家这个词。
到家后,他开了灯,姑婆就有点迫不及待地朝沙发走去。
“好累哦。”
她坐着捶腿,表情看着是又气又恼,气年轻的自己鼠目寸光,只顾着低头干农活,没想着好好操练自己的身体。
楼朝给她开电视,调到紧张刺激的抗战神剧,顺便温了杯牛奶。
牛奶端过来,姑婆闻着味儿就觉得难受,摆了摆手说不喝。
“不好闻,不爱喝这个。”
楼朝慢吞吞把杯子放下,语调缓慢地跟她报了价格:“纯牛奶,这个牌子的7块一盒,保质期30天,一箱28盒,这个月尽量喝完。”
姑婆扁着嘴巴瞪他,瞪了十秒钟,气鼓鼓地一口把牛奶喝了,不适应的味道喝得她差点yue了,又不肯埋怨她,幽幽地感叹道:“人穷久了,富贵日子都过不来了。”
楼朝说:“没事,由俭入奢易。”
这句俗语,姑婆听得懂,权当他是安慰了。
楼朝坐着陪她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剧情。
他发现老人家挺好哄的,看剧主要两个话题:
1、这男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2、这女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楼朝三线工作,一边跟姑婆聊,一边回易锦阳的消息,让他先洗漱,同时还在搜索树叶标准的制作方法,步骤简单:洗净,擦干,放在吸水的纸里压实。
他陪着姑婆看电视时,闲聊的空隙顺便就做完了——把不知哪个物件里掏出来的废报纸捋平,将树叶放在里面,又把洗碗机的说明书拿出来压实。
姑婆脑袋探过来,问他鼓捣啥呢。
“树叶标本。”
“喔。”姑婆想起了楼朝屋里那些多得触目惊心的书,他爱看书,“还可以做一个树叶书签,后面我帮你做。”
“好呀。”既然如此,那这活儿就交给她了,楼朝把说明书放在姑婆的枕头下面,“就当我日日夜夜提醒你这事情了,可千万别忘了。”
姑婆说:“我记忆力不好,要是忘了你就提醒我呗,多跟我说几句话又不会把你累死。”
挺好,在短短的几天相处里,两人都有点原形毕露的意思。
“别看太晚了,好好休息。”
“嗯。”
头一天来到这陌生的大城市,楼朝也很确定姑婆今晚不会睡得太早,但她又没有早八的压力,他走到门口又扭身回来。
“睡不着多看一会儿也行,最大的两颗按钮是调频道的,看腻了自己换。”
“我知道啦。”
姑婆有点嫌他啰嗦的意思,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走。
“拜拜。”
楼朝推门出去,姑婆这才将视线从电视机上挪开,看着紧闭的大门出神。
隔壁。
楼朝进屋时就看见易锦阳穿着睡衣站在穿衣镜前,丝绸质地的睡衣跟少爷阳光大男孩的人物设定不太搭,但他选了个天蓝色,看着就很纯真,很好欺负。
好骗的少爷一见他就露出好骗的笑容:“回来啦。”
“嗯。”
楼朝从头身后走过,看了眼镜子里少爷扣得严丝合缝的纽扣,露出一丝鄙夷的眼神,不知道他咋想的。
“来。”
楼朝走到书桌旁,拿出一个平板,易锦阳飞快地跑过来,看着他打开一个名为“论文素材”的文件夹,点开一个名为“基础教学”的视频。
视频开头也是十分正经的,易锦阳以为楼朝要给自己做什么科普,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着。
“中文字幕机翻的,大概意思不会差。”
“噢噢。”易锦阳捧着平板,拿出对待期末考的庄严态度对待这条长达45分钟的教学视频,然后表情就一点一点开始变化,错愕,垮掉,悲伤,痛苦,崩溃。
半个小时后,楼朝洗漱完出来,他拨弄了一下被吹得蓬松柔软的头发,感觉是有些长了,要剪吗?
楼朝思索着这个问题,走到阳台边拉上了窗帘。
他转身时,沙发上的人委屈巴巴地开了口:“那么差劲吗?”
“非常差劲。”
楼朝语调冷漠且坚定,都不是给他判定死刑,而是直接枪毙了。
易锦阳委屈巴巴地搓着双手,咬紧下唇,不再说话。
楼朝给了他反省的时间,开着投屏想看海贼王,但他又不太敢看,怕瘾上来了,睡不着影响明天上班。最后强忍着,看了一部国外文艺片,他酷爱这一类电影片,外国人语速很快,那种不看字幕不用心听就不怎么能听懂的感觉,让失眠的人十分着迷。
他手撑着头,眯着眼睛看,看了半天便昏昏欲睡。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真的靠着沙发睡着了,好像脑子里在过电影的剧情,但具体走了什么剧情又完全想不起来,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直到某个瞬间,神经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惊醒了。
易锦阳看着楼朝靠着沙发睡着了,他还在思索琢磨,是这样让他再睡会儿呢,还是把人抱床上去,楼朝的表情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可能一动他就醒了。
他正在跟自己极限拉扯,突然楼朝睁开了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易锦阳先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有。”
楼朝脑子里好像又很多东西,但是又好像一片空白,他很讨厌这种状态,这种熟悉的状态。
他伸手拉着易锦阳的手腕,“学习资料看完了吗?”
易锦阳:“额……如果你说的是那个的话,那是看完了。”
楼朝抓着他的胳膊起身,“很好,理论结束,那就开始实操吧。”
“!!!”
易锦阳还愣在沙发上,胳膊被楼朝拽着,他从来没想过他的人生还会有这样一个画面,结局落在了他期待的那个点上,可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楼朝此时情绪不对劲。
他起身,抓着楼朝的肩膀,指腹轻轻按摩着,眼神也十分轻柔。
“你别……”
楼朝许是被他这段时间的纵容惯坏了,他情绪糟糕,但一点也不想沟通,只想发泄。
他皱着眉,冷漠又急促地说:“做还是不做?”
他抬手,那句“不行就滚”已经到了嘴边,但下一秒易锦阳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你想发泄我肯定会陪你,但我觉得还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比如你现在告诉我是什么事困扰着你。你让我留下来,是想让我救你,而不是想让我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抚慰玩偶,你这样跟上外面花两千块叫个鸭有什么区别?”
楼朝木然地跟他对视,半晌后忽然吐出一口气,道:“区别还是有的,2000块技术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