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锦阳的执行力有多恐怖呢。
两个小时候村长小助理就被请到了程楚的民宿,洽谈捐赠事项。
小助理是刚毕业回家的大学生村官,被自己的奶奶(村中央情报局骨干一号)强行拽到这里来参与此项会议,她完全是抱着做反诈宣传的目的来的,往那一坐,双手环胸,神情十分高冷,“楚哥哥,你平时挺靠谱的呢,怎么会轻易信这些。”
程楚扶了扶下巴,“外面阳光不错,咱们边走边聊。”
小助理不懂他的意思,斜眼撇着隔壁桌坐着的楼朝和易锦阳,心里琢磨着,年纪轻轻的,腿长胳膊长脖子也挺长的,长得挺板正的,怎么就干上了这种“勾当”。
隔壁的楼朝和易锦阳挺忙的。
易锦阳正疯狂地给他妈发消息,一边打字,一边挂着语音聊,由于太过忙碌,楼朝都找不到机会插话。
他嘴和手都不得空,于是楼朝把程楚点餐的笔记本拿了过来,写了一行字:为什么要花这个钱,演戏也不至于投入这么大成本。
易锦阳看了一眼,拿着笔在下面回复他:我要给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那不是一块电子屏,那是楼伟的“墓志铭”。
他要花最多的钱,用最顶级的配置,装一块跟这个农庄完全格格不入的大屏幕,要显眼突兀到每一个人走到这个村庄、这个广场都问一句这玩意儿的来历,到那时候就会有热情群众给他们讲这个渣男的故事。
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一天会传到他耳里。
少爷要求不高,能让他恶心得少吃一顿饭都算赚的。
写完给楼朝的回复,他在聊天页面跟他妈妈说,施工队他要最顶级的,质量、速度都要第一名,要以最快速度落成这项伟大的计划。
母上推了张名牌过来,让他自己去联系,去张罗。
楼朝感觉这事儿发展的速度他好像无法阻拦了,但他似乎也不是很想阻止。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绝望地站在广场上,尽管那时的情绪是很短暂的瞬间,但那一个瞬间他真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深深地海底,窒息,压抑,无力,他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有那一块屏幕立起来,或许他在某年某月故地重游,能在这里得到一个全新的答案。
他拿出手机,上次Aurora给的钱还原封不动躺在钱包里,他一块不少地转给了易锦阳,既然阻止不了,那就也出份力吧。
他转账刚完成,那边程楚领着一群人要出去遛弯,边走边谈。
“走呗,一起。”
“嗯。”
楼朝也正无聊,走过去扶起把拐杖捏得死紧的姑婆,小声地劝她,“那都是过去的事,我早已经不在意了,我现在挺好的。”
他不擅长撒谎,于是把这段现编的谎言说得格外勉强,反而恰到好处地增加它的真实性。
姑婆抓着他的手背,脑子里能想到的脏字都被她骂了个遍,楼朝只能听懂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但能确定的是她骂得非常的脏,甚至还有点口不择言,偶尔还不小心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又气又恼的。
她气得直用拐杖杵地,“但凡我再年轻个十岁,我真领着你去他面前说理去!哪有这样当爹的!不对,哪有这样当人的!”
楼朝从享受过这种有人替他骂人的感觉,他大部分都沉默不吭声,偶尔委屈可怜的小声小气安抚几句,实际上内心都快笑开了花。
他看着老人家一头白发和鬓边的老人斑,人生头一回领悟到何为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程楚领着他们在农庄溜达,路过了平平无奇的停车场,在停车场看风景时,让众人意外见到了楼朝那完全不平平无奇的大G。
“看,我们易老板的车。”
老人们认得奔驰的车标,也会看车牌,A·18188——这个车牌比车标更值钱。
易锦阳一下就明白了程楚的意思,顿时还挺后悔的,早知如此就该开辆更贵的,他不爱装逼,但不代表没有装逼的资本。
“老妹,我没骗你吧?货真价实,真金白银的大老板!”
小助理第一眼看见的是车标,而后看见的却是在副驾那边的挡风玻璃旁,有一束精致的小小的野花,虽然此时已经枯萎成了干花,但能明显看得出来摘下它的人是用了心思去完成这一只花束。
开杀猪盘的骗子大抵是没有这种闲情雅致的。
她视线收回来,恰好就看见了人群外围的楼朝,他努力地撑着自己的笑容,但好像是太力不从心,所以显得格外的勉强,他太过白皙和纤细,站在阳光里都满是破碎感。
长这么好看纯纯靠脸吃饭就行了,哪用得着费劲巴拉当骗子呢!
她很快就把自己说服了。
“好吧,我可以相信你一回,但这事儿太大了,我只能说跟村长商量一下,说服他继续往上报,给你们争取机会。”
“这样啊,也行吧。”
毕竟这不是个小工程——但其实这可以是一个小工程的。
是少爷非要按照最高标准来,要一眼醒目,要人搁八百米就能看到这块巨大的屏幕……
那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少爷有实力有魄力,程楚相信只要给他个机会,他甚至想把这地方夷为平地,高楼大厦平底起,至于大厦叫什么,不如就叫——楼伟是人渣大厦。
程楚这边跟助理定下些事,抬手招呼少爷过来拨款——小人物才叫转账呢,少爷这等风华绝代大人物得叫拨款,才能配得上他一掷千金的气场。
“ 这边目前能做的就是这些,少爷你看你还需要些什么帮助?”
“不需要了,我都安排好了。”
刚刚疯狂沟通的时候,项目承包团队都定下了,通过他妈给的名片,一个一个找下去,最终定的是本地有过多项合作的公司,用超级加倍的金钱换取超级加倍的速度。
“项目组那边会继续跟进,后面就麻烦您了。”易锦阳十分礼貌地冲着小助理一鞠躬,末了还笑着夸她:“小姐姐挺厉害的,念完大学就回来建设家乡,真不错啊,吾辈楷模。”
给小助理说得面红耳赤,低头一看自己的睡衣和拖鞋就感觉脸更红了。
她以为她奶奶叫她过来聊事,其实又是找了个借口骗她出来相亲,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就气冲冲地杀过来了,谁能想到还有这局面呢。
早知如此,她一定会认真对待每一场相亲!
“放心,易老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赞美!”
他们洽谈甚欢,楼朝扶着姑婆站在人群外,他明明是个主角,此时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开心过后,他不想再为这件事花心思,牵着姑婆往外走。
“姑婆,不如你多跟我讲讲你的故事,不是他们的。”
姑婆一开始很茫然,而后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不想听楼一国和楼伟了,想听她的故事,可她一个农村妇女能有什么故事可讲呢。
楼朝说:“什么都可以,因为我从未跟家人好好的聊过天。”
他今天说了很多虚情假意,唯独这句话最真实。
姑婆连说三声好,拄着拐杖,慢吞吞地领着他往外走。
“不如,跟我去家里坐坐?”
“好啊。”
楼朝随着姑婆去了她家里,说是家里其实只是一层普普通通的水泥灰色自建房。
姑婆说当时拆迁时她是最后一位钉子户,因为她总想着楼伟跟他早晚回来的,她是个恋家的人,于是她自然而然的认为远走的游子也总会有一天累了倦了,想回到老家看看。
那是兄长留给她的,她最终想把这一切还给整正属于它的人。
姑婆给他指了个方向,就在农庄通往公园的大路上,那就是曾经的老家。
“就在那里,我躺在挖掘机下面撒泼打滚,那时村里好多人都骂我,骂我要断了全村人的活路。我那时不知道项目是由楼伟牵头办的,我也不想闹成那样,我只是想给你们留下一点东西。”
像他们这种穷乡僻壤,能拆迁到那纯属于祖坟冒青烟的大福气,所以当时家家户户都是放鞭炮在庆祝这件事,只有她,像个疯子泼妇,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好在站在所有人对面这种事她早就承受了许多年,只是一直没想明白既然是自己的侄子一首操办的事,为什么她才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人。
“朝朝,他不会是故意的吧?就想看我丢脸出丑?”
楼朝很确定事实就是如此,尽管他许久未曾归家,但是曾经同在一张屋檐下生活过那么久的亲人是什么脾性,他显然是非常了解。
他牵头做了这个项目,却瞒着他的至亲,因为笃定她会拒绝,会反抗,而他也知道同村的人对待她是什么态度。
楼朝思及此处,他心里的厌恶和愤怒到达了极点,刚才那些谩骂都不够抵消他此时的愤怒。
他以为楼伟只是小时候懦弱又自私,没想到他年过半百了,也同样还是那样恶心的男人。
姑婆见他出神,晃了晃他的胳膊,“朝朝,怎么辣?不想听我这么叫你吗?”
楼朝迅速回过神来,用力地摇头,晃得脑浆都匀了。
“没有,挺好,是很好!”
抛开那些负面情绪,这个昵称是他目前最爱的,从未觉得他的名字也可以这么温软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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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