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朝看过很多书,走过很多路,他想了很多办法看清这道题,去分解它的结构,套用各种“公式”,尝试过无数种解法,但最终现实绝望地告诉他,此题无解。
他兜兜转转,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原地。
他以为已经重获新生,但事实是,不会有新生。
每一次太阳升起,每个崭新的一天他都会遇见同样的问题。
“楼朝?”
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但就连这个名字本身他也厌恶至极。
于是那道声音也渐渐地微弱得再也听不见了。
“楼朝!”
易锦阳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他叫不应了。
他拉着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两个人逃似的离开,楼朝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跟在他身后,没有回应,没有知觉。
他感觉楼朝身上那种破碎感又回到了他身上。
他分明面色如常,可易锦阳却能明显地觉得他整个人要碎掉了,就像枯萎的叶,轻轻一阵风就要把他吹得七零八落。
他拉着楼朝的手,不想再逃了,就停留在原地,不管不顾地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他那张打小能言善辩的嘴,此时此刻却只能磕磕巴巴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他觉得自己很擅长活跃气氛,他妈夸他惯会哄人开心,下至八岁上到八十,他都能给哄得乖乖掏兜,可是在楼朝面前,他总是嘴笨,说不过他,也说不出来哄人的话。
因为他很清楚,再漂亮的话放在他身上都只会显得肤浅,再深沉的语言也只会显得做作。
“对不起……”
把楼朝的魂被抓回来是因为颈侧湿热的触感,还有他念经一般重复的那三个字,短暂的错愕之后,他锈掉的脑子开始缓缓转动。
他还没怎么样,他倒是替自己哭上了?
易锦阳哭得可认真可用力了。
一边淌泪水,一边用力地在楼朝颈侧拱来拱去,湿热的皮肤本就敏感,又被他的发茬蹭过,刺痛又带着一丝痒。
楼朝被他搞得很莫名其妙,但偏偏又挣脱不开。
他个高,他力气大,他爱哭,他所有增强buff叠满,他无敌了。
楼朝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左右偶尔有路人经过,急匆匆的,想看戏但又跑得很快,三五个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后,楼朝终于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一眼,原来身后是个公厕。
“……”
夜风带来一股浓烈的廉价香薰味道,楼朝忍无可忍,抬起手,顺着他被牵扯起来的衣摆伸进去,手指贴着他腰侧的皮肤,拎起一蹭薄薄的皮用力地掐了一把。
“呜呜呜……!嗷!”
易锦阳哭到半截,疼痛让他的情绪戛然而止。
他收回自己的胳膊,但又没有完全收回,还是抓着楼朝的肩膀,抽噎着小声小气地问他:“你好点了吗?”
楼朝面无表情,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想说话又觉得有些无力,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才算是攒够开口说话的力气。
“好了。”
“不,你没有。”
易锦阳立刻打断他,他也终于发现了这不是聊天的好地方,拉着楼朝往人少的地方走。
农庄后面连着一个小公园,他拽着他往山林深处去,起初小路边还有许多的彩色灯带,带最后只能借着月光缓慢前行了。
“你不要说这种没用的话,说一些真心话让我听一听,可能我脑子也不太够用,但或许换一个角度来看待,真的就能轻松一些呢。”
真的吗?
楼朝看着他的背影,他不报有一丝的希望,也不带有任何的期待。
成长环境的差距注定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的故事没有任何共同点,如果没有那喜剧一般的“相亲”,他们的人生故事不会有任何交叉点。即便是现在有了,楼朝也认为只是一个短暂的交叉,然后两个人就会像两条平行线,错开后无限延长,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里。
故事的结局应该是如此。
可是易锦阳拉着他的手,那双眼睛是那么的干净又真诚,他甚至能从他眼底看见虔诚,他像一个忠实的信徒。
楼朝觉得很诧异。
他把他们的交叉点归结于“见色起意”,如果对方技术好一点,这个点能变成一个圆——把交叉的时间延长,但由于他活儿真的太烂,可能回去之后两条交叉的平行线就要去发展自己的人生轨迹了……
嗯,他是这么想的。
他以为对方跟自己是“见色起意”,但是仔细想想,那一晚易锦阳一直都在喊停,是他固执地想要做下去。
所以他到底图什么呢?
图他长得好看?可他又不想睡他。
图他学历高?可这高学历明明让他不自在……
找不到最终的答案。
于是他直截了当的问。
“跟我一起玩儿,你到底图什么呢。”
他语调难得轻佻,好似两个寻欢作乐的男子在花田里烂情旧账。
易锦阳本就不好使的脑子早就已经过载了,这会儿更是完全不够用,他只是呆呆地张着嘴,“啊”了一声。
楼朝仰头跟他对视,还能借着月光看到他眼眶地的水光。
多浮夸啊。
他想。
“又是一个无解的题。”楼朝咬牙切齿地说。
“啊。”易锦阳此时无比痛恨自己这不够给力的脑子,有没有什么能够开发大脑的手术啊给他安排安排得了。
他能感受到楼朝的情绪变化,他好像有一点烦躁。
于是他开始强迫自己的废物脑袋疯狂转圈。
他说:“如果这道题注定无解,那就不拿他当成一道题了呗。”
楼朝眉头紧蹙,继续保持着跟他对视的姿势。
易锦阳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是不是有一个叫真命题和假命题的东西?好像是有的吧?如果你说一道题注定无解,那就把它当成假题,假的……那不就是不存在吗?”
啪!
易锦阳双手合在一起,用力地击了个掌,而后他抓着楼朝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激动又兴奋地说:“如果这道题是假的,他根本不存在,那这道题是不是就解开了!”
好。
此时此刻,易锦阳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楼朝一开始有在认真思考他这几句话,直到他被强行拽带易锦阳眼前,在易锦阳兴奋得想要跳脚的时候,他眼眶里悬而未落的水珠落在了楼朝唇边。
他抿了下嘴唇,温热的,很咸。
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眼前的山注定翻不过去呢?”
易锦阳说:“那就不拿它当成一座山,你就当它……”
月光下,路边有条小溪流着水,他一脚踩进去。
“你就当它是个沟,或者是再恶心点,你就当它是个臭水沟,你站在里面很臭,甚至迫不得已在里面打了好几个滚,但是没关系,你走出来,洗个澡就好啦。”
他在说什么?
他只天才了短暂的几秒,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胡说八道的傻逼。
易锦阳用力地瞪着眼睛,用理直气壮的表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
楼朝凝视着他的眼睛,取之精华去其糟粕,抛开一切废话——
如果一道题注定无解,那就不拿它当成一道题,那这道题是否就解开了?
如果眼前的山注定翻不过去,那就不拿它当成山,那这座山是否就越过去了?
明天没有新生,但是今晚可以洗个澡。
去去晦气。
我也想洗个澡去去晦气,大过年的不想散发负能量,但我真的很想吐槽,但但我还是忍住啦。
祝大家新年快乐。
过年期间也会努力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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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