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们简单几句聊完了祝饶的事情,又回到项云海和徐静斐两位主角身上。
先是黄心莲,她现在对着徐静斐是怎么看都满意。别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她这婆婆看儿媳,也越看越带劲——反正别的不说,她看谁都比看自家猫嫌狗不待见的项云海带劲这是真的。
她说:“静斐啊,你跟我们家小海也接触了一段时间了。我们两家是门当户对,当初牵线介绍你们认识,也是觉得你们各方面应该都合得来。
“但是小海这孩子心粗,你们相处的时候啊,要是她有惹你不高兴的地方,你别憋着,尽管来跟阿姨说,阿姨帮你说他。”
“没有的事。”徐静斐笑道,“要不怎么说还得是长辈们有挑人的眼光呢?我跟云海相处得真的很好,云海他不是心粗,他是情绪稳定,遇事又大度不计较,现在这样的男孩很少了,我闺蜜都羡慕我捡到金子了。”
黄心莲眉开眼笑。
她自己对项云海是东亚式严母教育,爱之深责之切,不代表她不喜欢听别人夸她儿子,尤其夸的还是她已经看中的儿媳。
她忍不住又追问:“那你觉得,小海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他做得你不满意的地方?”
“妈。”项云海觉得他妈像个追在客户后面要好评的网店客服,生怕客户试用以后不满意找她退货。
他有那么磕碜么?
其实要论家世,项家是比徐家还要好一些的。
项鸿跟黄心莲不算是什么老钱,却也都是书香门第干部家庭出身,后来两人又携手创业,用二十年时间做到了业内龙头的地步,这都仰赖于他们夫妻俩都是敢闯敢拼、果断坚毅的性格。
相较来说,徐家硬资产上没有项家那么强。不过结婚这事,虽说当代的有钱人都精明了,“向下择偶”的越来越少,但找儿媳,终归还是除了“硬件”外,“软件”——诸如性格、情商、外型等等,也是一个重要评判标准。
说白了,黄心莲对她家项云海的软件没啥信心,又喜欢别人家姑娘,她还是风风火火不藏事的性格,难免显得迫切了点。
“没有,阿姨,我给云海打满分。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挑出个不满意的,那就是云海太顾家、跟弟弟的感情太好了,跟我出去三句话不离小饶。”
徐静斐自己说完都笑起来,显然压根不觉得这算个事,只是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祝饶就端了酒杯站起身。
“项哥工作很忙,之前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女孩子,整天就是跟我待在一块儿,所以可能嘴笨,不太知道跟女孩约会应该聊些什么话题,静斐姐你别怪项哥,我给你赔罪哦。”
说完就把杯子里剩的冰白一饮而尽了,徐静斐捂着嘴直笑,也礼貌地举杯,跟祝饶喝了点儿。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包间内灯影瞳瞳,桌上的虾蟹刺身、贝壳海胆色泽鲜萃浓郁,冰块水晶杯摆放错落有致,干冰的雾气朦胧,一切都美好极了。
所有人都显得端庄体面,其乐融融,本该是宾主尽欢的一场饭局,项云海却觉得被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压得胸闷。
这一回合又轮到徐家长辈说话了,说话的是徐静斐的父亲徐峥嵘。
他望着项云海:“小海啊,我们家静斐是老小,从小宠着惯着长大的,她私底下什么脾气我是知道的,任性,还请你多担待一点,不要跟她生气啊。”
“爸爸!”这次轮到被揭老底的徐静斐不乐意了。
一桌子除了祝饶以外六双眼睛都盯着项云海,项云海只能笑笑:“静斐很好,人无完人,有点个性是好事。”
徐静斐或许是真的挺喜欢项云海,被他夸了还挺高兴,显露出了一点小女儿姿态来。
“是啊,爸爸,您就别操心这种事了。云海很包容我的,他第一次跟我吃饭就察觉到了我有点挑食还容易过敏,很认真地记了我哪些食物不吃,我们每次约会,不管是挑餐厅还是点菜都没出过一点错,在这些细节上他真的很用心的——哪像您,这么多年了也没记清楚我不爱吃什么。”
项云海手上一顿,马上说道:“没什么,我也不是刻意,只是怕静斐过敏万一吃了不能吃的东西会有什么问题。”
他接这话是下意识想解释——他是单纯出自安全性的考量,但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黄心莲吃吃直笑:“这俩孩子,还没结婚呢就互相护上了。”
所有人又一起笑起来。
祝饶没笑。
项云海也不太笑得出来。
这个近似于“起哄小情侣”的环节宣告结束,双方家长对彼此都非常满意,很自然地开始商量起了订婚的细节。
“就赶着夏天把订婚宴办了吧,国内热,可以去欧洲办,西班牙怎么样?西班牙的海边不错的。”
“这得听听他们俩——尤其是静斐的意见吧?静斐,你想在哪办?”
徐静斐:“我比较喜欢北欧,这个季节的话,北欧暖和一点的地方十几二十度,也合适。我再想想选哪个国家。”
“嗯,北欧也好,清净。”
“礼服跟订婚戒指这些,我们就不掺和了,静斐你自己选你喜欢的,让小海给你买单。”
“哈哈,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我们拉快节奏,依我看八月就可以先把订婚宴办了,同时筹备婚礼,这样年底或者来年开春办婚礼都来得及。在那之前把证领了,然后一切按计划进行的话,备孕也最好早一点提上日程……”
“当啷”一声打断了黄心莲对这对新人美好未来的描摹。
“不好意思。”
祝饶弯下身子捡掉了地的刀叉,黄心莲一看是祝饶,自然不会怪他,想了一会儿刚刚讲到哪了,没注意祝饶一直没起身。
恰好此时包间的门铃响了,黄心莲皱眉,不大高兴地嘀咕:“不是说了,菜上完了就不要进来打扰了吗——请进。”
一个服务生便推门进来,手上捧着偌大一个纸袋,纸袋上印了花体字的LOGO,还绑了蝴蝶结,很精致。袋子的中间部分是透明的,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浅蓝色的礼盒。
整个包间的人干瞪眼,服务生很年轻,不是那么有眼色,直不楞登问:“您的蛋糕到了,是现在给您拿过来还是放冰箱呢?”
黄心莲嘴巴张成了O型,愣了许久,终于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今天是项云海生日啊!”
其他人:“……”
“这蛋糕你自己订的?”黄心莲问项云海。
“……不是我。”
项云海声音很低沉,他看向祝饶,小孩儿在地上捡了半天刀叉,这会儿终于起了身。他也不跟服务生要新的刀叉,兀自低着头,用餐布一点一点擦拭脏了的餐具,从项云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侧面一段雪白的颈项。
除了祝饶以外,这个包间里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会特地为他订蛋糕。
小孩儿却一声没吭,还是那边徐静斐亲手去服务生手上接了蛋糕袋子。服务生就给他们把桌上的菜位置挪了挪,空出方形桌最中间的一块,徐静斐将蛋糕放了上去。
“对不起啊,云海……”徐静斐摸摸鼻子,“都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
她抽开蛋糕盒顶端绑着的缎带,将盒子拆开,露出里面偌大一个蛋糕。
渐变绿色的蛋糕像葱郁的小森林,简单清新又高级,淡淡的抹茶苦味飘出来。项云海不大能吃甜,抹茶千层的蛋糕对于这种人来说很好入口。
“所以,到底是谁订的蛋糕啊?”徐静斐好奇道。
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包装盒,“啊,这家蛋糕店我刷到过,口碑很好,但好像还挺难订的呢。之前我朋友过生日本来想订他家蛋糕来着,但根本订不着,要提前两三个月预约呢——这也太有心了吧!诶,小饶,是不是你订的呀?”
祝饶没有看一眼那个精致的抹茶蛋糕,餐具已经被擦拭得光可鉴人,他仍然在来来回回地擦,仿佛擦干净刀叉就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使命,什么都不能撼动。
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呀……可能是项哥的哪个朋友订了送来的吧,这种事也很正常。”
“小饶——”
项云海脑子还没坏,他不觉得他有哪个朋友能这么有心思。可祝饶不承认,他也不好当众拉着祝饶纠结这种事。
其他人当然更不会在意这个蛋糕的来历,黄心莲拿了蛋糕刀笑眯眯递给了徐静斐。
“没事,小海过生日刚好,我们两桩好事一道庆祝!这不也算一种双喜临门么?来,你们一起握着这个蛋糕刀,切第一刀,这也是很有纪念意义的。我给你们拍张照,等之后婚礼的时候还能大屏上放,多好。”
徐静斐接了刀,虚虚悬在蛋糕上方,带着笑意看向项云海。
项云海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压到了极致的气球,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气压要把他压炸了。
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炸的理由,他只是看着这出美丽但又荒诞的戏,很抽离。向前不对,向后也不对,没有人有错,他却左右为难。
他没有握徐静斐的手,而是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了祝饶的手腕。
祝饶将他的手甩开了。
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