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出去逛了一趟,见城中挂着飞鸾宗的旗帜,又听说了城主道侣是飞鸾宗的某位仙子……我猜想,要么城主爱极了夫人,事事以夫人为先。要么城主没有实际话语权,是入赘的也不稀奇了。”
杨善磕着瓜子,继续道:“……何况小二你这卖关子的语气‘猜猜为何死了夫人,搞得全城戒严’……要是城主爱极了夫人,你肯定得讲恩爱故事,而不是他老娘被杀一事了。”
“哇!”月鸢佩服道:“好有道理哦!”
杨善笑了笑:“瞎蒙的,听个热闹。”
讲完八卦,月鸢打个长长哈欠,回房歇息去了。
杨善走进房门,懒洋洋抻着腰杆,手臂还没放下,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尊主倒是悠闲,我可是百余年没休一个长假了。”
杨善身形一僵,扭过头,一个头生两角的褐发青衣人步态缓慢从楼梯口走来。
“……胥鹤。”
“百年不见,尊主怎么不叫小鹤了?”胥鹤摇着一把羽扇,甚是风雅。
杨善摸摸鼻子,叹息道:“那时年轻气盛,不懂得尊敬前辈。您看我现在实力大跌,要不给您揍一顿消消气?”
胥鹤冷哼一声,合扇道:“我看不仅实力大跌,还毫无警惕之心。”
“……又不是魔界,谁天天惦记我头颅啊,放轻松,进去喝杯茶聊聊?”杨善抬手相邀,胥鹤迈步进了天字十号房。
二人坐定,杨善亲自斟了两杯茶,想起魔头一事,率先问道:“城主府中的魔物,您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多年不见,尊主怎么还是爱管闲事?”胥鹤吹着茶水浮沫,道:“不听你问一句魔界情况,倒是很关心灵界一边城。”
杨善道:“灵界好,魔界自然也好,我看到灵界的边城都是一派祥和景象,想来魔界不会差,哪怕没有我这个魔尊,魔界仍是一样繁荣。”
“繁荣?若是和老魔尊相比,那倒也算,不过……尊主不会已经堕落到要和一个废物比吧?”
“……可您还在废物手下干了五百年。”
“尊主一定要再提这件事吗?”胥鹤端起茶杯,唇畔扯出一抹笑,似乎杨善再敢提,他就一杯热茶泼过来。
杨善举手讨饶:“好好,不提这件事了。”
“我找了尊主百余年,我那个废物弟弟都没这么让我操心过。”胥鹤话锋一转,道:“尊主什么时候玩够了回去?该不会已经迷恋上了灵光阁少阁主,乐不思乡了?”
不待杨善分说,他冷笑一声,“孟姬美人……尊主就忘了?不过我可得提醒您一句,百余年了,福善堂早散了,孟姬的男宠都比您听过的曲子多了。”
“我——”杨善刚想开口替自己辩解两句。
胥鹤又是一声冷笑:“说你有了新人忘旧人,偏偏记着一个楚云陵,还下令让暗殿去找;说你念旧,醒了几日也没见传信回魔界。”
他重重一掷茶杯,道:“是啊!我们魔界哪里值得您惦记,您抓紧改头换面,抱着您的新美人,赶紧逍遥快活去!魔界左右都是一团腌臜,别碰脏了您的手……”
杨善掏出一瓶丹药,法力轻弹,一颗丸子飞进胥鹤嘴中,堵住了喋喋不休的话头:“我真错了,鹤前辈别念了,您说怎么做。”
“呵。”胥鹤嘴里咔嚓一声,嚼碎丹药,道:“是我逼你了?这可是你自己发善心打下的基业,才干了十年就撂摊子,我可是干了五百年!五百年!!”他咽下丹药,语调拔高起来。
杨善连忙又弹了一颗丸子进他嘴中,“我知道,加上最近的百年,您辛苦六百年了。”他将一整瓶丹药放桌上,起身来到胥鹤身后,给他捶了捶肩膀。
“知道就好,什么时候回去干活?”胥鹤发火归发火,不耽误把丹药当糖豆吃。
杨善挤出笑容,惨兮兮道:“我如今浑身暗疾,这修为怎么压得住一帮魔头,要是回魔界被发现修为跌落,那才是自找麻烦。”
他又补充道:“等身体恢复了一定回去,咱们做魔头的一辈子都是魔头。”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灵魔两界虽签订了《灵渊之盟》,实际上可没几个仙宗门派待见我们,就算灵光阁一向中立,但你要在他们面前露出魔头样子,看还有谁敢靠近你……”
“好啦好啦,鹤前辈不气了?”杨善笑哄道。
胥鹤哼道:“谁让你是尊主呢,只需考虑如何养伤,而我们下属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他说着陡然捏住杨善手腕,一股魔息探入,眉头深深皱起来:“阴神诀你练到第几层了?”
“……第五层。”杨善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
“不对。”胥鹤扭头,目光直勾勾看过来,“你是不是已经练到第七层了?”
杨善笑道:“你又没练,别瞎猜。”
胥鹤甩开他的手腕,道:“我是没练,我还想多活几百年。你要是不怕死就尽管练到第九层,被功法反噬变成一个疯子吧。”
“好吧,第六层,真的。”
胥鹤没再深究,转而道:“既然你不干活,总得找个人来干吧,我看馒头的活还是少了,有空在外边游手好闲。你要是没有意见,等我这边忙完就把他领走。”
杨善点头,“嗯,我问问他。”
“还有一事……”胥鹤提醒道:“平漠城的魔头你不用管,我正是为此而来。莫七留给你,其他魔卫留下善后,也该给他们长点教训,免得什么生意都敢接,早晚惹出祸事来。”
“生意?”
杨善尚未细问,胥鹤收到一张传音灵符,一跃翻出窗棂,留下一句话:“下次来,叫馒头准备好干活。”
杨善想了想,该不会魔宫已经穷到在外边接暗杀私活了吧?不然什么生意能让四魔将之首的胥鹤出马。
可他回忆杨白良出手的阔绰程度,应当还没到那份上。他吐了口气,看来到了云渺州,得抓紧找灵药恢复了。
第二日天光未亮,灵光阁的护卫便已坐在客栈大堂等候了,魔卫们也在其中。
杨善提了几大份早食进来分了,有昨晚杨白良吃过的同一家肉包,还有不少春卷煎饼馒头,都是人界常见的吃食。
从千年前人界与灵界连通,灵界客商便引进了不少人界美食的做法,连早食种类都丰富起来。
杨善还带了一份甜豆腐脑,昨晚听月鸢说谭病很爱吃。
白良下楼便闻到了扑鼻香气,乐滋滋地啃起了包子。
杨善随手布下一个隔音禁制,把昨晚遇到胥鹤一事说了,杨白良道:“如果是鹤叔,那我没意见。”
于是事情很快定下来。杨善又传音给莫七等魔卫,让他们都留下配合胥鹤的行动,不必再跟着他一起。
过不多时,谭病出现了,除了偶尔咳嗽露出几分弱不禁风,外表仍是一派温和有礼、光风霁月的模样,丝毫没有昨晚被梦魇折磨的狼狈不堪。
不过他似乎不大喜欢甜豆腐脑,又或者说,他口腹之欲一向不显,倒是月鸢两眼放光,拿去吃了个干净,杨善怀疑是她想吃又没好意思说。
出客栈时,月鸢有意落在后头,露出狡黠笑容,对杨善悄悄道:“公子以前是喜欢甜豆腐脑,出事以后就不喜欢了。”
原来真是月鸢耍了个小聪明,杨善笑道:“下次看到再给你带。”
“好呀好呀,那我跟你说公子喜欢什么。”月鸢眉开眼笑,如数家珍般,扳着手指一一道来:“公子呢,一喜欢香,二喜欢琴,三喜欢……”
她骤然停住,眼珠转了转,捂着嘴飞快跑开了。
杨善摇头失笑。
城中果然戒严了。街上不时便出现三三两两的巡逻队伍,一条街没走完,三辆马车已经被两波人盘问过了。
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城门楼下。
这时出了问题,城门守卫首领不敢放人,说他们进城的时机太巧了,刚好赶上魔头杀人。
被拦下后,伍荆拿出信物腰牌,报了灵光阁的名头。
“几位稍等片刻,我已派人去请示城主是否放行。”
为了不开罪灵光阁,那守卫首领解释道:“城主府发生了命案一事已明确是魔头下手,城主下令要严密排查最近出入的陌生面孔,并非有意为难几位,还请见谅。”
城中禁空飞行,但巡逻的守卫却不受此限制,故而回来很快。
“城主大人如何说?”守卫首领问。
回来的人双手献上一份玉盒,道:“大人让我转达,说府中有事,未能一尽地主之谊,请少阁主务必收下歉礼,代他向阁主问好。”
隔着车帘,谭病淡淡吩咐道:“伍叔,收下吧。”
伍荆应声下马,接了玉盒送进车内,由月鸢随意存放到屉子中,那屉子上方桌面比来时多出了三盆月澜花。
又几日后,春光明媚,惠风和畅,马车已飞入了云渺州地界。
杨善一路静养调息,暗伤有所好转。
这日,进了玉莲城,马车落地,灵光阁护卫脸上都多了几分安心,神色松懈下来。
玉莲城是云渺州内首屈一指的城池,正是灵光阁所在地。一路途经之处,车马如织,人声鼎沸,入眼皆是繁华盛景,安逸祥和。
前些天,杨善与谭病偶然间聊到灵药一事,其中有一味疗愈神魂的佛心果,恰好十年前灵光阁有收入宝库中。经谭病相邀,杨善与白良便同行来了玉莲城。
不过此行并不回灵光阁,而是去往谭家祖宅的府中。
据月鸢说,此府原多年不曾有人居住,谭夫人为了给独子谭病找一处清幽的养病居所,又重新装潢并新修建了一处灵植园,日常散心也可,修炼也好,养病也佳。
“公子,是否挂旗?”进了城门,伍荆隔着车窗询问。
月鸢道:“公子,挂吧挂吧,你都好久没露面了。”
谭病看向杨善,问:“杨兄可喜欢热闹?”
杨白良只想买了灵药佛心果,早早与谭病分道扬镳,插嘴道:“什么热闹?我兄长什么没瞧过,不看不看。”
杨善无奈道:“客随主便,白良你莫要插话,让无疾做主就好。”
杨白良撇了撇嘴。
车中人早已习惯白良丧着脸色,谭病笑道:“那便挂吧,让杨兄二人也感受一番城中热情。”
伍荆立即在马车顶部挂了旗帜。事实上从他们进城开始,便有城民注意到了这三辆马车,当马车挂上一面深蓝色的星辰相连图旗帜时,瞬间响起了一阵议论喧嚣。
与此同时,中间那辆马车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
“是少阁主!”
“少阁主回来了!”沿街过路的不论凡人或修士纷纷挥手叫起来,也有人叫着灵露使者。
各类瓜果、香囊等小玩意被撒向空中,人群沸腾起来,不知哪里来的花瓣如雨点般洋洋洒洒落下,整条长街都被欢呼声淹没了,仿佛霎时间开启了庆典活动。
一曲终了,三辆马车缓进隐匿法阵,喧嚣热闹的欢腾声消失,又驶出半刻钟,谭府祖宅到了,马车稳稳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