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第一次和司徒修组队,本想商议两句。一扭头,却发现司徒修一脸冷漠,似乎对自己的实力深信不疑。
顿时,杨善觉得桃桃院长说得真有道理,靠队友不如靠自己。
二人注入灵识,什么话也没说,便进入了梦境世界。
“唳——”
“唳——”
“好吵,谁在吵我睡觉?”杨善被子蒙头,迷迷瞪瞪醒来,听见了一大群鹤唳。
他试图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去,然后发现自己不是顺着枕头往上钻,而是将脑袋扭转了半圈,往前伸头。这种感觉熟悉中透着怪异——等等,如果维持脊背不动,人能完全把头颅扭过去吗?
一瞬间,杨善的睡意没了。
脑袋从脖子上掉了?
杨善心中一个激灵,紧闭的眼皮睁开。
他发现自己在一棵松树上。
这是一颗高大的松树,枝干遒劲有力,枝叶又稀疏又浓密。
稀疏的地方,全都站着一只只深灰色的鹤,约莫有十来只。
是的,深灰色。
非白色,亦非黑色。它们长腿长颈,随便一站,样子都极为优雅。
杨善望着它们,它们也打量着杨善。
其中一只灰鹤扇动两下翅膀,落到杨善身边“唳”了一声。
下意识的,杨善想回点什么,于是从他嘴里也发出来“唳”的一声。
这个声音一出来,杨善意识到了——他没变成人,变成了一只鹤。而鹤睡觉的习惯,会把头部转向后插于背羽间,因此他醒来时,脑袋是往前扭的。
离谱的是,尽管变成了鹤,他却听不懂鹤在说什么。
所以,方才他‘唳’的是什么意思?杨善和旁边的灰鹤对望,双方的目光都充满了茫然。
嗯确认了,鹤也没听不懂。
这个念头刚转过,他四下一瞧,发现‘自己’住的地方有点眼熟——想了又想,发觉正是太清宗玄鹤们经常待的地方。这时候,他感到脚腕传来一股烫意,好奇地低头,发现红绳挂在他的脚上。
准确说,是鹤腿上,像是脚环。
这让他怎么看尖头符号?飞到一半,低头瞅一下?不对,鹤飞起来,似乎看不到脚?
杨善扬了扬脖子,灰鹤优雅的动作中充满了迷茫无措。
他在思考,如果自己变成了鹤,司徒修又会变成什么?
沉思之际,鹤群突然发生了躁动,有两个修士慢悠悠朝着这里过来了。他们闲庭信步地走在空中,修为应在大乘境界。
其中一白衣人道:“皓阳兄,你这里的鹤儿至少千岁以上了吧?”
“是啊,当年它们有一段仙人机缘,这才能活到两千岁。可惜我飞升在即,等不到它们变黑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另一人略有感慨,旋即问:“天行老弟,如今造化鼎已经集齐了宝物,你打算什么时候修补登仙梯?”
白衣人道:“不日将行。”
听到这几句,杨善很快反应过来。修补登仙梯的谭家老祖谭天行,正是眼前这个白衣人,而所谓皓阳兄,灵界飞升名录中有记载,他便是太清宗已经飞升仙界的皓阳上仙。
可惜二人的面目都是一团朦胧,看不清样子。
话间,这二人很快从老松树旁走过,远远只余两个背影。
鹤群平静下来。
杨善记得,谭病说过‘千年前,祖上曾与太清宗已飞升的皓阳上仙有一段恩怨,下令后人不得和太清宗往来’。
他当时以为,灵光阁和太清宗历来关系便不好,可瞧两位先祖并肩而行的样子,倒像是交情不错,许是后来结怨的吧。
算算时间,这估摸是一千年以前的事。
杨善抬起一只鹤脚,歪头一看,铃铛没有变成尖头符号。
他便继续待在老松树上。
梦境中时间过得很快,方才还是夏季,转眼间,就入冬落雪了。
杨善往身边看去,灰鹤们少了几只,有些在树顶飞着,有些从远处飞过来。
这时,有两名穿着真传校服的弟子从树下一前一后经过,一人行色匆匆,另一人从后面追赶。
“韩师弟——你等等!”
前面那人脚步未停。
“等等!”后面那人追上了,他挡在路前,语气有些怨怼:“韩师弟,你方才在师尊面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回答的人语气冷冰冰的。
另一人道:“我不需要你相让!说好了,我们堂堂正正的竞争,你为什么突然退出?你是看不起我吗?”
“没有,只是想通了。你知道我一心向修仙大道,做掌门人俗事繁杂,只会拖累我,这个机会就留给师兄你吧。”
“那你也没必要离开啊!难道你认为我容不下你吗!?”
“我并没有这么想,师兄多虑了。”那人扭头出了松树林,想御剑离去。
“你站住!”另一人依旧挡在面前,道:“韩师弟,你根本没说实话吧!”
两人站在飞剑上对峙着,雪花簌簌而落。
杨善的角度,正看到了其中一人的正脸,这人竟是年少的天悟仙尊,此时他看起来还是一个青年。
青年天悟挡在师弟面前,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你既然想听实话,那我便告诉你。”那韩师弟道:“我行事偏激,修行之路一向激进,只要能增进修为,什么我都愿意尝试。我只想早日飞升,而太清宗太过呆板,我已经待腻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青年天悟十分不理解:“你才十七岁!你为什么这么着急飞升呢!”
韩师弟道:“我要成为三界第一人,太清宗留不住我。”说罢,他欲离去。
青年天悟又一次阻拦他,问道:“太清宗已经是灵界第一宗门了,你还能去哪里?离开了宗门,你就是一介散修!”
“散修又如何?”韩师弟道:“师兄,掌门之位,我不要了。太清宗,从今以后跟我没关系,你还要拦我吗?”
“你会后悔的。”青年天悟定定看着他。
“我这个人,不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那韩师弟从他身侧离去。
师兄弟二人擦肩而过。
太狂傲了,这韩师弟是谁?杨善心想。当他想飞到天上,看看那韩师弟长什么样子时,那韩师弟却已疾驰而去了。
时间又开始变化,这次过得很快,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脚下的老松树已然变了一个模样。
四季飞速翻转,陌生的弟子来来去去,很少有人在此处停留。
灰鹤们的脾气也与日俱增。对待新弟子,它们从主动亲近,到爱答不理,再到高不可攀,从里到外,脱胎换骨了。
——灰鹤变成了黑色,没有一丝杂色的纯黑。
杨善恰好在藏书阁看到过有关记载:「鹤千岁则变苍,又二千岁变黑,所谓玄鹤也」。
观「玄鹤」的外表变化,也就是说,时间至少过去了一千年。
杨善看向脚环的红绳。
谢天谢地,红绳的铃铛终于变成了尖头符号。
杨善挥挥翅膀,准备起飞。
就在此时,有几名真传弟子驾驭法器,从空中路过。细看面孔,还是杨善入门之时,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杨善观察尖头符号,正好和他们的方向吻合,于是扇动翅膀,跟了上去。
“闻师妹,你素来不喜打斗,怎么这次也来了?”说话者是归云峰的真传弟子。
闻师妹回道:“归云峰只有我们两名真传,我虽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但这次毕竟是五大宗门的同辈弟子比武,总不能只你一人去吧。若我是藏春峰的,也就和周师姐一样,不来了。”
同行的另一人道:“那可幸好,我们藏春峰已经有一个喜欢在外云游的周师姐了,再来一个闻师妹,那我岂不是什么事都得顶上!”
闻师妹哼了一声:“陈师兄,藏春峰虽有四名真传,但你身为大师兄,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谁叫你占了个先呢!”
旁边一人插嘴道:“哎这话没理,想我排行最末,每回垫底的,每回也没跑掉啊!”
闻师妹道:“欧阳师弟,正是因你垫底,凡有事,必得叫你去历练一番,免得你素日修行怠惰。”
欧阳师弟道:“话说回来,此次比武,莲花峰有真传弟子参加吗?”
一语罢,没人接话。
须臾后,那闻师妹道:“莲花峰的沈师弟身体一向虚弱,想来他是不来的。只看另一个来不来了。”
“另一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姓楚,名云陵。”
藏春峰的大师兄问:“那楚师弟现如今是何修为?你们有谁知道吗?”
片刻无人应答。
过了一会儿,闻师妹道:“陈师兄,楚师弟入门时你正闭关,故而有所不知,我们只在他入门时见过一面,而今算起来,已是九年有余,不知他如今是何修为了。”
欧阳师弟道:“那楚师弟既然被掌门收入门下,想来资质不差。”
话音未落,已经到了比武的地方。
杨善往下方一看,五大宗门的人稀稀落落,想来时辰还早。他降落到一处枝头,准备抬脚看尖头符号。
突然,背后响起来一阵嘿嘿的笑声。
杨善后背发毛,下意识地扑扑翅膀,腾飞到空中。
他扭头一看,那发出“嘿嘿”笑声的人正好扑空了,但那人很快又重振旗鼓,继续朝杨善扑来。
“褚炎,你疯了吗!”杨善惊慌地躲开对方爪子,猛拍翅膀,但嘴里其实发出的是“唳唳唳”的叫声。
半空中,正上演一出‘人捉鹤’的追逐戏码。
幸好,褚炎这时应该尚未拜入太清宗,他姐姐一见他闯祸,赶紧把人抓走了。
杨善刚松口气,发现他被包围了。
“哇,好可爱的鹤鹤!”
“它方才逃跑的样子,好聪明哦。”
“这是太清宗的玄鹤吗?”
“颜色好漂亮,羽毛真是光亮。”
这群女修身边都有一只灵宠,想来是飞鸾宗的弟子。
杨善抖抖翅膀,找了个人群缺口,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从一堆香风里逃出来,杨善扭着脖子往腹部看,发现要看到自己的脚确实有点困难,他准备找一颗偏僻的树落脚。
就在此时,“啪叽”一下,他好像撞到什么,脖子痛,头晕。
“师兄,看来你果然很招鹤儿喜欢。”有人笑了两声,嗓音清澈。
“这只鹤可真够笨的。”另一个冷静的声音如是说道。
笨?换你来当鹤试试?杨善忍住痛,抬起头看去。
“?”
“楚云陵,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杨善骂道。
玄鹤“唳唳唳唳唳唳唳”地怒叫着!
“……”楚云陵沉默。
“师兄,我怎么觉得这鹤儿好像在骂你?”
昨天顺了顺大纲,熬夜到凌晨两点,实在撑不住,先睡了没更新,今天补上。
晚点还有一更。
大概在凌晨之后了。
注:鹤千岁则变苍,又二千岁变黑,所谓玄鹤也——出自晋代崔豹在《古今注·鸟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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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私奔进度: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