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月鸢已烹好了新茶。
杨善刚到,便被请了进去,杨白良亦随之。
新茶热气缭绕,二人刚坐定,桌案对面的谭病轻咳了几声,微微一笑道:“不打不相识,杨兄有亲人?”他目光看向一身紫衣的杨白良。
杨白良打量他两眼,扬唇一笑:“是啊,我是兄长唯一的亲人,听说你今日才和兄长认识,我此刻来,也算与兄长一同结识了。”
谭病微笑不语。
杨善刚还了月鸢的灵石袋,闻言摸了摸鼻子,搁下茶盏,介绍道:“无疾,这是我弟弟,名叫白良,白雪的白,温良的良。”又为弟弟介绍,“这是灵光阁少阁主,谭病,字无疾。”
“原来是谭少阁主……”杨白良再光明正大地打量他几眼,道:“少阁主看起来身体虚弱,怎么不在家中养病,跑到东渊这偏僻的地儿来。”
正说着,桌案下方衣袖一紧,杨善递了茶盏给他,提醒道:“喝茶。”
杨白良扯起唇角,一饮而尽。
谭病忽地叹了一声:“我倒是真羡慕杨兄了,可惜家中只我一人,没有兄弟姊妹,想起来不免觉得有些孤单了。”
杨善听出了淡淡的寂寞之意,笑道:“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手足之情,天定难求;知己之交,自择可得。’今日也把这话送给无疾。”
谭病霎时一笑,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此话有理,多谢杨兄赠言,今日豁然开朗。”
杨白良暗暗白了他一眼。
谭病敛目扶袖,微微一抿,便搁置了茶盏,而后抬眼笑道:“茶是摘自云雾山的新茶,雪是梅上初雪,可惜谭某有病在身,不敢再多饮了。杨兄二人若是喜欢,便替我多喝几杯。”
杨白良见其姿态,只觉做作,心下不禁嗤然,面上却颔首道:“我和兄长身体康健,正好喜欢喝,就不辜负少阁主的美意了。”
月鸢要添茶水,他直接拿过玉壶,让小丫头自己玩去,他一连饮了三杯,称赞不已。
杨善边喝茶,边道:“那梨花妖一事,恐怕还没完。幻阵中,梨花妖说是冲着报仇来的,可我所知,极可能还有着其他目的。说不得,是为了杨某身上的某样东西而来,倒是连累灵光阁了。”
谭病听了,一时并未说什么,只用那双澄净的眸子望着杨善,又断续咳了几声,嗓音虚弱道:“杨兄是想和我撇清关系么?”
他垂下眼眸,颇有些心灰意冷道:“是啊,谭病无能,被幻阵困住了都走不出去,只能等着杨兄相救,到底是拖累了。”
“不是怪你。”杨善忙澄清道:“只是……”
谭病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梨花妖一事尚未见分晓,杨兄既不怪我,就不必再提此事了。接下来杨兄有何打算?”
杨善摩挲着茶盏,坦诚道:“我打算去寻些灵药,以治神魂。听说灵界云渺州灵气充裕,灵药品质应当不错。”
灵界云渺州?杨白良总觉得有些耳熟,脑中灵光一闪,恍然想起,这不正是灵光阁所在的地界吗。
他扭头去看杨善,面色不解:兄长,你怎么想的!
“这般,倒是同路了。”谭病笑着起身,道:“杨兄想听一曲么?我倒是有些手痒了。”
不待杨善点头与否,他已步入白纱帘幕后方,拂了拂衣袖,端坐着缓缓拨动起琴弦来。
杨白良鼻中哼出一声气,这个病秧子怎么这么多戏!谁要听你抚琴了!他扭头一看兄长,却是闭目聆听了起来。
琴声悠悠绵长,杨善熏久了馥郁香气,不免昏昏欲睡起来。他一手支案,起初还敲着节拍,一曲过去便眯着了。
杨白良早就挨不住了,一边暗骂着,一边轻手轻脚地出了马车。
月鸢已在外边玩雪了。马车难得停驻,车外便远远传来一阵打闹。魔卫们和灵光阁等人化干戈为玉帛,已经打起了雪仗,伴随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很是欢乐。
车内只余二人,谭病指尖一道法力微微逸散,白纱帘幕往两边散开,露出了窗边的人影——杨善手肘撑在桌案上,红色衣袖落下,露出一节雪白手腕,腕间有一梅花般的红色印记。他指间缠绕着少许发丝,如雪缎般柔滑,泛着细细微光,整个人已是睡得沉了。
谭病的眸光顺着雪白发丝,如游蛇般从手腕游走至腰间,又攀上衣襟口,缠在两节微敞的锁骨间,尽是一段无法言说的缱绻。
七日后,抵达灵界,乌泱泱一群人跟着三辆马车风尘仆仆进了青州平漠城。
城中气候如春,草长莺飞。为了便宜马儿歇脚,灵光阁的人决定在城中修整一番,第二日再出发。
杨白良一人率先遁光赶来,定好了城中最大的一间平安客栈,要了数十间上房,包下一层楼。一切妥当后,他去和马车汇合。
天色逼近黄昏,白日摊市已收,夜市未上,城中沿途点了灯笼,照得路边人影幢幢。
月鸢掀开车帘,隔着窗棂往外看了看,没瞧见什么热闹,刚转过头,便看见自家公子和杨前辈在榻边讨论修炼之事。她听不懂,只是觉得这几日公子心情不错,咳疾也好了不少。
这时,马车停住,钻进来一个紫衣人,正是订好了客栈的杨白良过来带路了。
杨善问道:“都安排好了?”
杨白良点点头:“安排妥当,兄长放心吧。”
这一趟是杨白良主动请缨要安顿食宿的。杨善见他蔫哒哒了七日提不起精神,难得这么积极主动,便放他去了。
马车内仍是馥郁缭绕。杨白良本不想上来嗅这股味道,且以他的修为,这一段短短路程大可以遁光贴地,也不必要再进来。只是他见不得谭病和兄长独处,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安一双眼睛盯着二人。
杨白良深深感到他的地位岌岌可危,兄长整日里抚琴听曲、下棋聊天,一点都不在意他,这一切都是矫揉造作的谭病造成的。
他死死盯着二人,直到马车终于停下,他逃也似的,率先跳了下去。
三辆马车,一辆给谭病使用,另外两辆是为了月鸢和护卫们轮流休息而设置的。
护卫留了三人,其余跟在马夫后边去前院安顿零散马匹了。魔卫们则被守在客栈门口的店小二先引了进去。
月鸢先下车,随后是杨善。谭病慢慢出来,一见风,又咳了起来。
那迎出来的掌柜连忙将几位贵客请了进去,原本要引路到定好的天字号雅间,杨善灵识扫去一目了然,便挥退了。
膳食早已备好,只等客人到来,菜品便鱼贯而入。雅间内排了三大桌席面,魔卫们早已坐好只待开席,灵光阁护卫也到齐了。
杨白良坐定后,心下奇怪兄长如何还没到,他刚要出去看看,便耳光灵敏地听到兄长声音。
“当心,踩着衣下摆了。”
“啊,多谢杨兄提醒。”
杨白良牙关一紧,暗骂不已,就这几步楼梯,这也能耍花招!?他屁股一抬,走到雅间玄关,正逢三人已至。
杨白良抱臂靠墙,皮笑肉不笑道:“谭少阁主,还真是娇弱。”
似乎被拐角处出现的杨白良吓了一跳,谭病咳了两声,道:“是啊,身体不好。不比白良康健。”
杨白良哼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要不要我来扶着你。”
“白良,你挡着路了。”杨善无奈提醒他。
“兄长!我才是你弟弟!”杨白良愤愤道:“你干嘛这么关心他,你眼里都没有我了!”
旁边的月鸢不明白他的怒气从哪里来,眨眨眼道:“可是杨前辈也很关心你啊。”
杨白良看了一眼月鸢这小丫头,愤然拂袖,转身吃席去。席中人多数早已辟谷,不过魔界之人原就贪图口腹之欲,没道理不品味一番灵界美味。
用完飧食,谭病面露疲色,欲先回房,杨白良站起身道:“房间我都排好了,你们拿着玉钥,看好上面的号数,过去就行。”
说罢,他脸露几分得意,开始分发玉钥:“你是天字一号房。”他先给了谭病,接着给月鸢:“天字二号房。”然后是灵光阁护卫:“三号、四号……”
接过玉钥,灵光阁护卫中有人低声道:“我们这些大老粗实在不必一人一间……”
杨白良转过头,笑眯眯的好似没听清,凑近拍了拍肩膀,问道:“你说什么?”
“啊……没事。”那人连忙摆手,退了两步。
直到护卫们分发完毕,杨白良转过身,递给杨善玉钥,“兄长天字十号房,我是十一号……”说着,他挑衅地看了谭病一眼。
谭病不禁发笑,压住上扬的唇角,朝杨善微微一笑,告辞而去。
杨白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拉住杨善衣袖,笑道:“兄长,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出门了,出去逛逛嘛。”
“好。”杨善点头。他也正想出去走走,一睡百余年,不知外边如今是什么模样。
二人步出客栈,街道两旁红色灯笼高悬,各类摊贩琳琅满目,叫卖声络绎不绝,人烟济楚。街市烟熏炙烤的肉香、小吃糕点的甜香、包子馄饨的鲜香阵阵扑鼻,勾得人腹中馋虫又起。
杨善入城时便变幻了一头黑发,轻易融入了热闹纷繁的烟火气中。二人缓步慢行,走走逛逛,停在了一处灵宠摊前,杨白良手中肉包刚啃了一口,嘴上还没擦干净,拽着兄长的衣袖,道:“我想要那只!”
“红灵鱼?”杨善瞥到石缸中有几只红灵鱼追着尾巴游来游去,吐了一串泡泡。
“不是,是那只灵龟!”杨白良两三口吞了包子,对摊主道:“那只一动不动、死了一样的灵龟,怎么卖?”
杨善看到藏在石头间的灵龟翻了个白眼,蹬着四条腿浮出水面,撅着屁股对着杨白良。
呃,它应该不想被买走吧。杨善拉了拉白良袖子,正想劝强扭的龟容易被咬。
那摊主死气沉沉身子仿佛突然活过来一般,刹那间从躺椅上弹起,拍手道:“哎哟!这位客人好眼光!瞧您如此眼力非凡,来日定有大造化!我这灵龟一般人它都不给反应,只有特别钟情之主人,也就是您嘞!”
摊主笑眯眯地抓起灵龟,翻个身道:“您看啊,这灵龟个子大,壳也硬,脑袋一缩当砖头使都不是问题,实在是出行防身必备之物啊。”
“行,要了!”杨白良转头看兄长,“我就觉得合眼缘。”
“好好,买。”杨善问摊主,“多少灵石?”
“不多不多,划算得很嘞……”摊主伸出一只手,道:“五百灵石。”
“什么!五百!”杨白良包了一层楼才六百灵石,他立刻道:“我不要了!什么破灵龟!”
他拉着杨善扭头就走。刚走两步,有修士看中了几尾红灵鱼上前问价,只见那摊主又如死而复生一般弹起身,张口道:“哎哟!这位客人好眼光!瞧您如此眼力非凡,来日定有大造化!我这灵鱼一般人它都不给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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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私奔进度: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