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谭府处处红绸结彩,府门外的阵法首次对外打开。
玉莲城内喜气洋洋,人流如织,各方修士赶赴灵光阁少阁主的双修大典。
这七天里发生了两件大事,城内许多修士都在羡慕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
第一件,今年的灵露节提前举办了。
第二件,灵露使者——灵光阁少阁主在游城时,突然发病从高空栽下。
“少阁主从飞舟跌落,我当时就隔了半丈,居然有人抢在我前头,捷足先登了!!”
“可恨呐!!为什么不是我?!”茶楼内,一个九尺莽汉捶胸顿足。
“噗——”旁边的秀气公子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省省吧,你就是抱到人,人家也得瞧得上你!”
“我也没指望能怎样,只想看看少阁主面具下到底长什么样!”
“你看,这就是机会在面前,你都把握不住,所以啊,注定被别人抱得美人归!”秀气公子道,“说起来,还真是羡慕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也不知道这波冲喜后,少阁主能不能醒过来……”
邻桌,有外地因龙丹赶来的修士一头雾水,问:“这给人冲喜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
秀气公子道:“灵光阁一向只认本家血脉,传到当今一代,有资格继承灵光阁的,只有少阁主一人,不管他醒来与否,入赘灵光阁都吃不了亏,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听你的意思,当时谁接住了人,谁就能入赘灵光阁?”
“我也没在场,只听说有一个穿着红衣的人突然遁光闪现,从半空一把搂住了少阁主的腰,少阁主的面具意外掉落,然后两个人就亲在了一起……”
*
“什么——他们不止亲了!还……”
谭府中,从魔界匆匆赶来的杨白良四处搜寻兄长,却被阵法和月鸢堵在了婚房外。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是不是你编造的!”杨白良不敢置信。
月鸢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瞎说!”
“不、不可能……”杨白良摇头道:“我要见兄长!兄长!你快开门!”
他在婚房外叫着。
婚房内。
杨善动了动手指,被这动静吵醒——他从床榻坐起,雪色的长发压在另一人身下,被扯得吃痛。
他扭过头,目光落在对方斑斑点点红痕的锁骨间,忍不住叹息一声。
房外,响起了拍门声。
杨善轻轻拉出发丝,起身披上一件外袍,打开了房门。
“兄……”杨白良陡然止住声音。
他看到了仪容不整、衣冠不正的杨善,还有脖颈间那过分青紫淤红的痕迹。
“兄长,你!”杨白良往屋内看了一眼,踉跄退了一步,神情大受打击,“兄长!你真的……”
月鸢也悄悄往里面望了一眼,“公子还没醒啊?”
“嗯,但蛊虫应该解了。”杨善四下一看,留意到挂满了红绸的梁柱,随口问道:“除了灵露节,接下来还有什么节庆吗?”
院廊外走来的蓝怜晚道:“当然是你和病儿的喜事!”她走过来,捉住了杨白良,道:“阿良来得正好,晚上举行双修仪式。今天一过,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话间有一群鹊儿飞过,两只落在院中枝头,叽喳叫了几声。
杨白良噔噔噔后退三步,转头逃开了。
“瞧这孩子高兴傻了!”
蓝怜晚笑眯眯地拉住了错愕的杨善,“你和病儿,过了今晚就名正言顺了!”
“等等,伯母不是说,只是解除蛊虫吗?”
杨善陷入回忆——
七天前,灵植园中,蓝怜晚在莲池畔问了两个问题。杨善自觉命不久矣,当机立断,要告辞离去。
只是他还未走出两步,蓝怜晚便道:“若是你连病儿的生死都不在意,那你且去吧。”
杨善回身:“伯母这是何意?”
蓝怜晚叹息道:“我原是不打算插手,谁知道你还是魔族。你若是走了,总不能让病儿跑到魔界去寻你吧。”
杨善满头雾水。
蓝怜晚道:“你和病儿身上都种上了双生情蛊,你身上的是大蛊,病儿身上是小蛊,小蛊依附大蛊而生,你若是狠得下心离开,七天后,病儿就是死路一条。”
杨善道:“伯母说笑了,无疾是您亲子,您如何能狠心让他死去呢?”
蓝怜晚:“因为我知道,你不如我狠心。总之不到最后关头,我是不会出手的,而这七天内你虽无恙,但病儿的五感与你相连,他痛你也痛。”
杨善:“可伯母终归能解决的,不是吗?您何必执着在我身上,无疾只是见过的人太少了,他慢慢会发现修真界很大,三界中从来不缺我这样的。”
“也许你说的对。”蓝怜晚看上去很冷静,“但世事变化得太快了,你伯父去年这时候还好好的,今年却躺在床上昏睡,病儿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我这个做娘的,也只能想些拙劣的法子,来达成他的心愿了。”
杨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若是这样,那我只能无礼了。”
蓝怜晚忽然一笑,桃花眼弯弯:“你不用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这情蛊的最佳解法你应当清楚,次之才是血亲引导。我若是不愿出手,你就算擒下我也是丝毫没有办法的。何况,这情蛊并不伤你,只会伤我儿,你若不在意就一走了之吧。”
杨善出了灵植园,心口绞痛起来,应是蛊虫发作了。他偏头看去,一旁的谭病双唇发白,手指好似在衣袖下颤抖。
“阿善……”他轻轻叫了一声。
目光相对,杨善心口骤然悸动,一阵麻痒,像有蚁虫抓挠般。
含水的眸子望来,谭病目光柔和得快要化掉,杨善却感到更加汹涌的绞痛袭来。
这时,蓝怜晚说的最后一句话涌入脑海——这情蛊陷得越深,痛得越深。
杨善手指收紧,蜷缩成拳,怔怔地望着谭病的面庞,看他额角鼻端逐渐浸出冷汗,唇瓣越来越苍白,青色血管似乎要从脖颈间跳出来……可他的身形仍如青竹那般,一身白衫风雅得如初见那般,眸中含笑,无声望着杨善。
杨善感到了那犹如被绝望吞没一般,比窒息还难忍的钝痛,一刀刀割在心头。
他在害怕?
杨善发觉这股情绪,他在怕什么?
杨善动了动唇,恍然惊觉自己并不懂谭病。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魔,搞不懂他的喜欢从哪里来,更不明白,他此刻的害怕是为什么。
但显然,他不该把一腔情意倾注在一个注定没有将来的魔身上。
杨善垂下眼帘,蓦然转头离去。
“公子——”身后传来月鸢惊呼。
“快叫医师!”
杨善脚下一滞,指尖陷进掌心肉。他遁光出了谭府。
第二日,城中传出消息,将提前举行灵露节。全城的修士都沉浸在节庆的欢乐中,华灯高悬,雅乐不绝。灵露节当日,锣鼓喧天,歌舞游街,大家尽情赞叹着灵露使者的风姿,好奇他面具下的美人面孔。
杨善如一个普通城民,在下方举头凝望着华丽飞舟穿云而过,然而,他负手掩在衣袖下的皮肤,却颤栗起了薄汗。
蛊虫一日比一日厉害,杨善根本无法想象,上方的谭病究竟是如何稳住身形的。
直到那具翩翩身影,像一只扇断了翅膀的灵蝶,在洋洋洒洒的雨丝中从高处跌下。
杨善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他的念头刚起,人已经接住了,谭病的面具从他手心滑过,往下不断坠落。
舟上的乐声停了,舟下全然是惊讶之声。
两处皮肤隔着衣袖忽然贴在一起,发丝在风中缠绕,那一刹那,两只蛊虫因此得到了满足,却不止于此,还想要更进一步。
杨善低头望向谭病,一股奇异的麻痒从脊椎升起,不知是谁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心火灼烧着身体的每一处。
“阿善……”
谭病睁着水眸,骤然碰了过来,一个吻轻轻落在了杨善唇侧。
仿佛蜻蜓点水。
霎时,杨善体会到一股绝望。仿佛泥下根茎枯萎的老树,还残存着上面一些绿芽,缓慢地沉沉死去。
灵露仪式已经结束,飞舟离开,他带着人回了谭府。
杨善感到皮肤越来越热,十分奇怪陌生的情绪不断挤占着大脑,一点点吞噬他的清醒理智。
他想飞快逃走。可在灼热的眸光中,他脚下烫住,胸腔被异样的情愫飞快鼓胀起来,他唯有身形僵硬的,死死定在原地,前所未有的挣扎起来,直到额头相抵……
最初只是不带任何意味地贴上去,不知是谁先动起来,渐渐大脑陷入一片**的漩涡,唇瓣互相吞咬起来,犹如殊死搏斗的困兽,谁也不肯相让分毫。
当滚烫的呼吸扑上面容的那一刻,一切都失控了,乱了……
玉佩最先坠地,当啷一声轻响,被衣襟饰带埋在最下方。
腾动不息的烈火烧起来,他们胡乱地吻着,朝床榻俯身,直至更深处的麻痒烧成灰烬。
谭病握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杨善脑中的弦猝然崩断了,他不可自拔地往最深处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