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停雨,便出太阳,远处隐隐窥见道横跨天际的长虹。沈知鸢眯起眼看着,被晒得暖烘烘的。
那头白狼不知从哪也来了,坐在一旁,将脑袋放在她的膝盖上,毛茸茸的尾巴正好从脚踝抚过,痒痒的。
“这是阿大?”她问。
好像狗哦。
沈知鸢想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果然更闲适地在她怀里一蹭。
“嗯,”祁酩舟睨她眼,“你可以是阿二。”
“我有名字的。”沈知鸢委婉道,试图不把嫌弃表露得太明显。
他却“喔”了一声:
“阿蛮?”
沈知鸢手一抖,惊愕看他。
“怎么,你自己梦里说的还不给我喊?”少年稍带不满地看她。
“也不是,你想喊就喊吧。”反正就个指代,沈知鸢也不太在乎。
祁酩舟却扬扬眉:“我有说我要喊?”
“……你高兴就行。”
沈知鸢实在摸不透他这脾气了。
半晌,却突然听见祁酩舟啧一声道:“问你件事。”
“好的。”沈知鸢正襟危坐。
他才又说:“刚刚为什么要,”
少年顿了顿,眉间落着融融日光,侧过脸看她:“牵我?能这么说吗?”
惯来飞扬的眉毛轻拧一处,连那双漂亮的眸子都盛满困惑。
牵……?
能算吗?
沈知鸢很认真地斟酌着。
她也没牵过人,不晓得什么才算牵。可她牵过小狗,小狗会很高兴,所以表示友好的动作应该大差不差吧?
那可以吧。
沈知鸢很快大度道:“你想的话,就可以。”
少年眨眼都一顿。
又听她在后头补充:“是因为我觉着你好像不太高兴。”
嗓音轻轻柔柔的。
比阵风还轻。
祁酩舟愣了愣。
半晌没说话,回神时,才侧过脸,轻轻地啧一声。
“那个……”
沈知鸢以为是哪说得不妥当,正要开口补充。
娘亲以前也常这样安慰她。
勾勾她的手指,等她委屈巴巴地转过来,再抱住她笑问:“谁欺负我们阿蛮啦?”
鼻头突然又泛酸,她说不出声。
外头正好传来阵马蹄马铃混杂的声响。
“有人吗?”
“我们是云京来的商队。”
有人在外头朗声喊着,说着疏勒语,片刻后又用汉语喊了次。
“我叫乌赫仁贤,这是犬子乌赫诺。我们这行人准备前往大齐,顺当的话,这会儿都该到了。路上遇着沙尘,货物本不该乱,”
屋内,为首年纪长些的老者一掌拍在身侧低垂脑袋的青年脑袋上,恨铁不成钢:
“哪想犬子愚钝,出行前绳没扎好,差点害我们丢了毡帐。我们想在此稍作整顿,来和主人家打声招呼。”
和乌赫仁贤一道来的还有几十人,还有马拉着篷车,悉数在外头等着。进了屋的,只有乌赫诺、乌赫仁贤、和几个侍卫似的青壮年。
“抱歉啊,我们也只是借住于此。屋主人刚有事出了趟门,约莫过会儿才回来。”
沈知鸢抱歉笑笑,主动解释。
他们人多势众,元木的屋子里东西又不少,沈知鸢怕他们知晓他长时不归会起歹心,谎称元木过会儿会回来。
祁酩舟坐在她身侧,闻言应了一声,算是附和,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低着头的青年身上。
方才她看了他几眼?
少年在想。
“我们在外头整顿就行。”乌赫仁贤笑道,抬手却又给那乌赫诺的青年脑袋一巴掌,低骂道,“再犯这错,你就以死谢罪算了。”
疏、疏勒人都这么喜欢把死挂在嘴边吗?沈知鸢不大习惯,垂眸时,正好和那叫乌赫诺的青年对视。
她之前就觉着祁酩舟长得有些像大齐人,这厢对比,更是了。
乌赫诺明显才是典型的疏勒长相,脸上宽下窄,皮肤偏炭的黝黑,轮廓锐利,乌发瞧着也是饱经风霜的硬朗,根根分明,扎成好多股低束在脑后,应当算疏勒人中非常俊朗的模样了。
对视时,乌赫诺愣了愣。
是没见过大齐人吗?可沈知鸢在他们的商队里分明也看见大齐人。
想不明白,她还是向对方礼貌笑笑,表示友好。
青年耳朵陡然一红。
而她身侧,少年终于忍无可忍。
“沈知鸢。”
听见声不耐的轻啧,她的脑袋突然被摁着扭过去,少年笑吟吟的,却带几分危险意味地看着她。
“什么这么好笑?”
他好似真心在好奇,微俯身,压低了用只有他们俩听的见的音量温和问:
“说来让我也笑笑?”
趁他们谈话间,窗外飞速闪过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鼻青脸肿的,正是胡三。
他自以为没人发现,弯着腰,逃命似地往某个方向跑。没留意到就在稍远些的废墟间隙里,有抹白影紧紧追随着他。
阿大是受了他的嘱托跟着胡三去看看那位“左日逐王”到底是何方神圣。
祁酩舟本来其实不太在乎胡三这些人干什么去,可他们打着他的旗号,干出那么落面子的事。
这就有些烦了。
尤其看见沈知鸢和那叫什么诺的人相视而笑,就——
更烦了。
祁酩舟恹恹地想。
“其实……”
沈知鸢开口,想说其实没什么好笑的。话音未落,脸被蓦地捏住,揉面团似地往两边扯。
未尽的话成了含糊不清的咿呀。
“你还是别说话了。”前一刻还笑着的少年,这会儿神情莫名恹恹的,轻声道,“我有点不想听。”
怕她说的话让他更烦。
少年捏的力度带点惩罚意味地加重。
这算什么啊……
明明是他问的。
沈知鸢有点儿恼,不满瞪他。
他却似乎完全没懂她的意思,见她这模样,眉眼愈弯,唇边弧度都加深不少。
突然间,听乌赫仁贤笑问:
“二位是刚成亲不久吗?”
谁都愣住了。
不解地望过去。
“小娘子你穿的不是喜服么?”乌赫仁贤话语有些迟疑。
怕他们误会了,他看向祁酩舟,笑着解释:“你也是北疏勒人,应当知道随喜的习俗罢?二位若是刚成亲,相见即有缘,我自然想随喜一份。”
在北疏勒,逢遇新婚夫妇,即使素昧平生,大多数人都会随份礼,沾沾新人的好运。
乌赫仁贤说这话的时候也没多想,可话出口时,才发现少年神情变了变。
“喜服?”
祁酩舟重复了遍,神情困惑又不解地望向身侧的姑娘家。
她原本……要嫁人?
……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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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