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成亲 第64章 梦魇

“你来了。”沈稳道。

段治舔了舔嘴唇，没说话，偷偷看着床上的蒋云归。

“贫僧让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沈稳移步坐下，作了个手势，让他也过来坐着。

段治不甘愿的坐下，“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贫僧觉得你很敢！”

段治从来没想过沈稳这样的人会出言讽刺，可觉得他讽刺的又对，一时没话反驳，只能低着头。

沈稳也知道自己有些失礼了，随及道：“云归中了毒，贫僧无法解开，只能让人去把他带出来，只是九死一生……”

“我去。”段治道。

沈稳砸了咂舌，这两个，他慢慢接着道：“这是你欠他的，他为了救你赌上了一切，若不是，若不是……恐怕已经丧命。”

段治低着头，万分悔恨自己的任性，带给蒋云归多大的伤害。

“他……中了什么毒？”

沈稳摇头面沉如水：“不一定是毒，贫僧没见过，暂且称之为毒，已经与云归相融，估计是他们的手段。”

“他们？”段治抓住关键词，既然已经被拆穿，他也顾不了了，直勾勾的看着床上的人。

“你不需要管那么多，只要愿意救他就好。”

“我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

“我该怎么做？”

沈稳道：“这不用急，既然你愿意救他，就要抱着必死的心去。”

“我知道。”这有什么难的。

沈稳道：“贫僧有一些话，觉得有必要和你说说。”

段治心头一颤，没回答。

沈稳娓娓道来：“你应该知道，贫僧天生一双慧眼，是……转世，贫僧厌倦红尘，便出了家，直到遇见一个人，才又入了红尘。”

段治知道沈稳是一双慧眼，所以他才一直闭着眼，很少睁开，至少他没见过，他其他长辈也没见过。

传闻这慧眼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说是天赐的也不为过，可若是聪明过极，也就觉得枯燥乏味了。

“景离知道。”段治不舍的转过身，余光还是落在蒋云归身上。

“贫僧遇见的人太多，唯有一人，贫僧怎么也看不透，就是云归。当初若不是因为美娇娘，贫僧如今还在万佛寺。”

段治问道：“美娇娘？”

“对，贫僧收养的一只流浪狗。”沈稳说起来，不由得兴奋起来，“它长得特别漂亮。”

段治嘴角抽抽，这名字谁起的。

“蒋云归救了您的……狗？”他猜测道，自己说不出来那个名字。

沈稳一笑：“不，阿弥陀佛，他杀了美娇娘。”

“杀了？”段治惊愕，那您怎么好像很感激他是的，段治越来越不明白了。

沈稳平淡道：“是啊，这世间本就如此没有由头可寻。贫僧第一眼就用慧眼看云归，倒反过来被他看透了心一般。”

段治不置可否。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贫僧初见你时给你的那句忠告。”沈稳问道。

段治点头：“记得。”

“你天生积金，带有煞，自身不易散财。”沈稳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云归是不是一见你就寻着由头问你要钱？”

段治脑中一串，猛的看向蒋云归。

“看来是的，他在帮你散金祛煞。你应该只知道他一直问你要银子，并不知道他花在什么上了吧。他的银子贫僧猜测都用在了‘助’和‘善’上。”

段治紧紧抓着衣角，眼睛死死盯着蒋云归，牙咬的似乎要碎了。原来蒋云归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他竟都不知。

“云归这个名字特别好，只是被‘蒋’这个姓束缚了。”沈稳又说道，“如果你一会进去，应该能明白贫僧的话。”

段治重重的点头：“景离记住了。”

沈稳道：“当初你被心魔困住，贫僧是对你动了杀念的。”

段治抬头不解的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跟个小白痴一样，什么都不懂。沈稳这样的人，十分忌讳杀生。不然，弟子也不会连一只没开化的小魔物第一反应不是杀，而是教化。如今却对他动了杀念……

“可云归不同意，所以，”沈稳接着道，“如果可以，贫僧想单独再求你一件事，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贫僧希望你能够尽量留住他。”或许，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真心希望留下他，他或许能动摇，特别是，段治这个局外人，这个偏差。

段治对上沈稳的眼睛，他的眸色特别浅，特别好看，他无比庄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

沈稳闭上眼，莞尔道：“那就祝你们平安回来，记住，一定要找到云归，带他回来。”

段治点头，蒋云归带他太多回来了，这一次，由他把蒋云归带回来吧。

……

段治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里是一个院子很大，有一些竹子，一些白石子铺就的路，放眼望去，虽然装饰简单，但似乎像一个法阵，而且用的东西都是最上乘。

段治家里从商，从小耳闻目染，自然使得这些东西，和他家里用的差不多，看起来非富即贵。

屋里传来女人的叫声，一个青年男人在门口渡步，不停的劝。

段治想起那日和蒋云归在匪难，知道这是在生孩子。于是就在门口等着。

天空很蓝，骄阳似火，小院里居然还有仙鹤，两只仙鹤站在枝头看着这边，仔细看看，居然也在紧张。

屋檐下，男人更加紧张的要命。

段治仔细一看，这个男人长得真的是俊俏，和蒋云归有一丝像。

他突然心道：里面该不会是蒋云归吧。

这个想法萌生后，他激动万分又怕鲁莽，竟然比文雅君还紧张起来。

夏日鸟鸣花香，蝉虫喧闹的紧，可这个院里凉风习习，风卷起衣袍，吹落树叶，又吻过人的脸庞。

仙鹤齐排双飞，落在屋顶。

“蒋晏你个王八蛋，你爽的倒好，老娘生得死去过来的！！疼死了！！”咆哮声仍不断。

文雅君道：“我的错，我的错，夫人，生出来了没有？？”

段治手落在窗户上，眼睛巴巴看着里面，隔着很多东西，根本看不到床，只是他突然觉得很幸福，他的蒋云归要出生了。

突然，清竹散人声音消失。文雅君急了起来：“夫人，娘子？老竹？？？咋了？？孩子出了么没？”

过了一会才听见清竹散人的声音：“滚进来。”

“好嘞，好嘞。”文雅君蹑手蹑脚开门，真像个贼。

段治叹了一口气，可算知道蒋云归随谁了。他心里又提起来，认真的整理一下衣服，款款走进去。

清竹散人抱着个小婴儿坐在床上，文雅君逗着小婴儿，脸上都是喜悦，初为人父的感觉是特别微妙的。

段治被这一幕深深打动，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小婴儿身上。

屋外阳光灿烂全都散落在屋里，清竹散人只穿了白色的里衣，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她用小手指和小婴儿玩着，文雅君也想和小婴儿玩，可总被清竹散人打开，他也不闹，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去逗小婴儿，可小婴儿就是不笑。

清竹散人长得漂亮，和蒋云归长得很像，蒋云归大概随她的长相吧。

因着蒋云归，段治对两位的印象很好。

清竹散人想了想，看到门口偷看的仙鹤，道：“就叫蒋门吧，字也取了，云归，云归怎么样？”

文雅君小声道：“孩他娘，云归的意思是乘云归去，仙逝。”

清竹散人白了他一眼：“谁说乘云只能归去的，我要让我的大宝贝儿子乘云归来，无论身处何方，总能乘云归来，天破晓，云犹在。什么日月的，太大，怕他镇不住，‘云’无论白天黑夜都一直在，不算庄重又不算轻浮，也配的上他。他的名为‘门’，意为家门，正好镇着他的字，无论何时都能乘云归家门。”

“好名字啊，媳妇，你真厉害。小阿归，小阿归。”文雅君叫道。

“小阿归”似乎困了，不想理两个人，太吵闹了，闭上了眼。

段治静静观望：“云归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个院子似乎只有两个人居住，两个人手把手带着蒋云归，段治不能出去，只能待在院子。

清竹散人摇晃着小婴儿车，这都是文雅君亲手做的。

清竹散人眼睛都快睁不开，小云归一晃，清竹散人迷迷糊糊抱起他，“阿归饿了，娘亲喂喂，来。”

段治蓦地转过身去。

文雅君脸色有些沉重，从外面回来：“上家谱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阿归的存在。”

清竹散人咬着手指问：“需要换个地方吗？”

文雅君看着两人：“暂时不用，阿归身上没有印记，估计不是他，他平安长大就好。”

两个人沉默一会。

清竹散人道：“我想吃的糖栗饼你带了吗？”

文雅君拿出乾坤袋，一一掏出来：“都买了，还有一些小孩子玩的，我都买了一些，照着做，再给阿归玩。”

清竹散人把阿归往文雅君怀里一塞，就蹲在一堆东西面前了。

段治可算知道蒋云归随谁了，简直和清竹散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个如仙境一般存在的地方，蒋云归待到了三岁——他母亲又怀孕了。

蒋云归说是神童也不为过，两个人爹娘靠不住，他不是今天摔到这，就是明天被误喂了毒药。

可把段治心疼坏了，自己又扶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真是觉得蒋云归能长大真是一个奇迹。

别的孩子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四书五经看腻了，别的孩子学走路的时候，他已经蹲了一天马步了。

段治这才知道，蒋云归刚出生性子一点都不顽劣，很安静，很安静，比他还要清冷，眉目薄情，冷冷淡淡一张小脸。

没有小孩子和他一起玩，他每天要不和仙鹤待在一起，要不就自己玩木剑，两人完全是放养式教育。

小小的蒋云归跳上栏杆，负手站在上面，仙鹤跟着过来，段治也凑了过来。

小蒋云归盯着池塘里游动的小鱼，段治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看着他。

小蒋云归僵硬的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然后散在碧绿的池塘里，段治以为他在下毒，动作太像了。

小鱼看见吃的，立马游了过来，围在小蒋云归前面，段治观察他，发现小蒋云归摸了摸鼻子。

小蒋云归喂完吃的，又采了莲花莲叶和莲蓬，他把屋里的花瓶重新装了清水，把莲花放进去。

放完之后，他来到树下，一只仙鹤先静静趴下，蒋云归靠着它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小手一挥，扒着莲子放在荷叶上，另一只仙鹤站在旁边偷吃，他也不管。

全都拔完了，他就靠着仙鹤柔软的毛慢慢闭上眼睛，一会就睡着了。

段治靠在树旁看着那个小小可爱的脸，嘴角微微上扬都不知道。

夏日午风轻轻吹过，带来一片困倦，仙鹤不敢动怕惊扰了小蒋云归，于是缩缩脑袋，打起了瞌睡，另一只含了一张荷叶盖住莲子，也蜷缩在小蒋云归前面睡着了。

小蒋云归转了个身，仙鹤挪挪身上的肉，没有让小蒋云归掉下去。

段治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看睡得正香的小蒋云归，无论如何，心都无比禅静，似乎没有任何杂事可以让人心乱，难怪蒋云归心性坚定，一出生就在这样的世间仙境，怎能不养成一颗“禅心”。

许多事情段治多多少少也有了决定。

……

小蒋云归回到厨房拿了一包糖，御剑到后院，蹲在地上，撒着糖，段治好奇的蹲在他旁边。

小蒋云归在给蚂蚁引路，他抬眼看了另一边——有一片薄荷叶。

成功给蚂蚁引完路后，小蒋云归采了薄荷叶，洗净才吃了一片，又一片。

他坐在树上，看着这个院子，一会就闭上眼，嘴里还是嚼着薄荷叶。

仙鹤不一会又来找他玩，看他闭着眼以为他睡着了，就小动作在天上飞着。

段治坐在枝头看着他，原来蒋云归是一个如此温柔的人。总是让人也静下心来，他身上自带一种力量，能给人带来希望……

水光潋滟晴方好，万籁无声胜有声，段治也随着闭上了眼，竟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