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两家三姓人 第1章 回家

“小哥，去哪啊？”

一辆暗红的铁皮风采车停在游雨面前，车身高大表面有诸多划痕，后座军绿色的遮风布看得出日久岁深的使用痕迹，中间部分泛着大片的浑白。

风采是青安的一种特色交通工具，由摩托车改装而来的三个轮子车辆，他们随意停泊在路边街头，看似散漫地刷手机视频，实际一有人经过便瞄准了开上去揽客。

游雨摆摆手，提起行李箱就要绕开，椭圆形状的风采车不打算放过他，再次挡在前头。

“大叔，我不搭车。”游雨好声好气地说道，不愿与风采大叔起争执，希望他快点寻找下一个目标。

大叔干这行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乘客，最知道哪类客人好拿捏，他干瘪的脸上起了褶皱堆满笑：“小哥，我看你在公交站台等很久，有车来也不上，是在等人吧。”

“你瞧这天，黑魆魆的，马上要下雨咯，不然就搭我的车走吧，方便你也便宜我。”

闻言，游雨抬头看了眼天空，如大叔所言，天色如晦，空气中弥漫着丝丝雨气，是要挂风的前奏。

“好吧。”游雨妥协地问：“去逸华小学多少钱？”

大叔浑浊的眼地闪过一丝精光，咧开嘴露出槟榔烟酒浸染过的褐黄牙齿：“小哥，这马上大过年的大家都涨价了，生意不好做啊。”

游雨微微蹙眉：“你直接说多少钱？”

“十块。”

“五块，逸华离这路程五分钟都不一定有，你可别蒙我了。”游雨两年没回青阳，不代表他不知晓风采价格行情。

大叔一听，敛去笑意：“你这小伙子，哪有砍价砍一半，八块钱走吧，这个时间段车多容易堵塞。”

游雨不为所动，伸出五根手指：“就这个数，多了没有。”

大叔哎呦一声还要说些什么，游雨转过身，一副你不能接受这个价格我们就免谈，爱拉不拉。

“唉！五快就五块吧，今天真是亏大咯。”

大叔爱讲什么都可以，游雨不亏钱就行。

傍晚五六点钟是车辆人流的高峰期，风采车开开停停，车身轻微摇晃，游雨双腿分开圈住行李箱，避免它冲撞前位的司机。

“小哥，大学放假回来过年啊？”

司机穿着一件家里小孩的旧校服，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点上，塑料的火机性能不好，重复按下几次才点燃。

游雨“嗯”了一声，食指弯曲虚虚抵在鼻尖，那股浓郁的呛人味道让他感到不适，愈发后悔搭车。

“小哥回来没和家人对下时间？白等那么久。”

这一问便问道游雨伤疤上，他回来的信息单告知了姑姑一个人，姑姑忙着看店和筹划晚饭是没有空来接他的，游雨期盼的是姑姑转告姜潏，让姜潏来带他回家。

游雨三点抵达青安，孤零零一个人在行李箱的陪伴下待到五点也未见姜潏，甚至连个相似的、可以错认的背影都没有。

“小哥，回神了。”大叔将车停靠在一颗香樟树下：“到地方了。”

“好，钱给你扫过去了。”游雨将付款凭证给大叔看了眼，然后把行李箱搬下车，抽出拉杆朝前走。

路过逸华小学大门，游雨停下脚步纵览，学校比两年前有了微妙的变化，校大门穹顶的牌子换了，从红色的方体变成金黄色的书写体，添了一份古韵。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上发出摩擦音，在路过盲道时卡了一下，游雨使劲力一拉猛地撞上旁边的路障石墩。原本就出故障的行李箱侧翻，拉链撕开掉出满地的衣物。

早知道不贪便宜在网上买廉价行李箱了。

游雨懊恼地蹲下身收拾散落的东西，卡其色的风衣衣摆垂落下水泥路面，鼓起一个小石洞。

“和小时候一样的情景。”

游雨耳边传来一声清冽的轻笑，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眉眼，瞳孔是漆黑的颜色，糅杂了细碎的太阳光，仿佛光照下闪烁着晶亮色泽的黑曜石。

游雨低下头不声不吭，心情低落，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为什么姜潏总在他出糗的时刻出现？

“你到站一边，别弄脏衣服，我来收拾就行。”姜潏一向比游雨有耐心，他将乱七八糟塞进箱内的衣服一件件折叠平整。

“我没有弄脏衣服，是箱子质量不好撞一下就坏。”游雨小声吐槽，带有一点顶嘴的意味。

姜潏知道游雨误解了他的意思，抬手指了指风衣，“是这条衣服。”末了又补充一句：“很漂亮，很适合你。”

游雨一愣，回头瞧了眼风衣，见下摆拖拽这路面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参看，他蛮喜欢这件风衣的，是他大学第一次打工用赚来的工资买下的。路面干燥整洁，只沾了点石粒，排掉就好没有留下脏污。

清理完风衣，游雨回味起姜潏后边句话，高兴又不高兴，衣服漂亮人就不漂亮了？夸赞应该两者兼顾。

姜潏是笨蛋。

姜潏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整理完毕，确认好固定带束缚紧箱内东西，然后合上，动作极轻也难免发出嘭响身。

“我自己来。”游雨伸手要去接，却先一步让姜潏抬起单手卡在腋下。

“你好好走路，不用管这个。”姜潏颠了一下箱子，不禁去想游雨的东西真少，好几件衣服他都见过，两年过去了居然没有更新换代，明明每个月打给他的生活费只多不少。

游雨呕着气，半垂着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抖，走到一块红绿格子的街道，有规律的不越线空两个方块踏。

格子走完了，他们就到家了。

是一栋两层的旧楼房，一楼铺面开文具店做生意，二楼做起居。

文具店的面积紧凑，只够放下三个大架子，门口摆放着两个冰柜，冰柜上方的卷帘门处有块灰黄的招牌，招牌上的字体五颜六色，大大印着潏雨文具店五个字。

文具店开在小学附近，店内除了文具用品也买些腌水果炸鸡柳类的零食，深受小学生的喜爱，小学生瞥见招牌就要问了，前头一个字怎么念？

“姑姑，我回来啦。”

要见陈苓，游雨的脸上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他径直走进店内，在楼梯拐角处掀开布帘，饭菜的馋人香气扑面而来。

“我们小雨回来了。”陈苓笑着摘了身上溅到油污的围裙和游雨拥抱：“马上就可以吃饭了，你们去把桌子支起来。”

“一个人就够了，你们聊吧。”姜潏说着拎起角落的折叠桌离开厨房。

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个空间？

游雨抿了抿唇角，盯着姜潏的背影哼了声。

“姜潏怎么惹你了？”陈苓笑了声，这两个小朋友是她一手带大的，吵架的情况基本没有，多说游雨单独闷气。

游雨心口不一：“没惹我。”

陈苓捏捏游雨柔软的脸颊，嫌弃道：“小脸跟苦瓜似的，都可以给我炒盘菜了，还叫没惹？”

“姑姑，很疼的。”

游雨躲过陈苓的袭击，别扭地问：“姑姑，你有告诉姜潏我今天回家吗？”

“你这孩子，哥哥都不叫了。”陈苓敲了敲游雨的额头，说：“当然告诉了，他不是去接你了吗？”

“他说来接我吗？”游雨继续追问。

“哎呦喂，受不了你们了，你自己去问吧，我要炒菜了别在这里碍事。”

陈苓扭过身摆手催促游雨快离开，屋子里油烟大，熏臭了衣服可不关她的事。

厨房狭窄，站下两个人过分拥挤，游雨已经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瘦瘦小小的省空间，他端起做好的菜出去。

姜潏靠在墙边和人通话，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被风吹过轻微晃动，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游雨摆菜的动作多了几分粗暴，托底与木桌的碰撞响是不满地宣泄。

“嗯，回头再说。”

姜潏拉了一个红色塑料凳坐，长腿迈开一副懒散的姿态，他瞅见游雨白皙的脸颊上明显的红印子。

游雨从小白净，漂亮得像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刚来家的的时候，哪怕因为营养不良比同龄孩子瘦小一截，依旧招附近左邻右舍长辈的疼爱，具体表现在捏捏小脸蛋，摸摸柔软的头发。

一个两个接连上手，小游雨的脸仿佛幼儿园文艺汇演打了厚厚一层腮红，每到这时他就会挂着泪珠去寻找姜潏，要姜潏给他吹吹。

“要吹吹吗？”

“走开。”

游雨白了姜潏一眼，百无聊赖地去用筷子轻敲碗沿，有一下没一下，最后没憋住，开口问道：“刚刚和你打电话的是谁？”

“你猜。”姜潏挑眉，故意逗人玩。

游雨闷闷道：“不猜，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姜潏偶尔会怀念没长大的小游雨，会跟在他身后甜甜的叫哥哥，问什么答什么特别乖巧，当然他更喜欢现在别扭傲娇的大游雨，是他照顾大的，他惯出来的性格。

“真不猜？”姜潏撤回一条腿，微俯下身，手臂搭在桌面：“那只能我告诉你了。”

游雨难掩在意，竖起耳朵听，祈祷姜潏最好不要说出一句讨打的话语，不然他立刻买飞机票争取连夜逃离青安。

“是公司下属，再聊下午临时签约的合同。”

游雨松了口气：“哦。”

话题没完，姜潏取走游雨手中的筷子，重重一敲：“你以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