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区里有两个摄影师正在那儿奋力地捉着鼠标修图,还有两个正陪着客户在看照片,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来人进来的时候,推门声在这安静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个人都抬头望向那边,只见一高挑的漂亮姑娘一手抱着一捧花,一手扶着一大叔的胳膊走进来。
正在给客人看照片的一个摄影师惊讶地站起来,一边叫青晓一边打招呼道:“桂圆来啦!”
关佳颜微微一笑也乖巧地跟人打招呼:“薇薇姐。”
青晓一眼看见关佳颜手里那一大捧黄灿灿的鲜花,大约有十来枝黄玫瑰和十来枝黄郁金香,一时间有点捉摸不透,这姑娘捧着束黄花是干啥来了?
“青晓姐姐,谌过是出外景了吗?”关佳颜没听见谌过出来的动静。
青晓疑惑地看着她:“谌姐那天去关兰后,已经四天都没来公司了。”
老郑也是一头雾水,当即接话道:“我们就是从谌总家那边来的,她也不在家。”
关佳颜想了想:“她是不是在醉枝庄?”
青晓为难地看了看关佳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谌过打个电话,于是先把关佳颜和老郑带到了接待区坐着等候。
不打电话不要紧,一打电话还真有点麻烦,谌姐说自己也不在醉枝庄,可也没继续说自己在哪里,所以这意思就是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行踪。
“姐,那桂圆怎么办啊?”青晓压低声音,偏头看看正在拨弄着捧花的关佳颜。
“她……情绪怎么样?”谌在电话里问。
青晓又认真地往那边看了看:“还行吧,瞧着不太像以前那么开心,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让她回家吧。”谌说。
“哦,那你下周一来公司吗?总得跟人说个期限吧?”青晓问道,然后顺嘴又提一句,“对了,桂圆还带了花来呢,你俩这是——”
“什么花?”谌突然问。
“黄玫瑰,黄郁金香,好大一捧。”青晓明显发现老板的情绪似乎不太好,赶紧又转移话题,“姐,你这鸭子嗓子还能不能好了,确定只是感冒吗?”
谌在电话那头连着咳嗽一阵:“你让桂圆回家吧,花也让她带走。”
领了逐客令的青晓深呼吸一口,摆上一副笑脸拐到接待区:“桂圆,谌姐她……有私人行程,你先回家吧。等她忙完了会联系你的。”
关佳颜似乎早有预料,虽然脸色已经很失落了,但还是礼貌地冲着青晓笑了笑:“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
老郑伸出胳膊让关佳颜搭着,两个人刚转身,青晓立刻抓起沙发上那束捧花塞到关佳颜怀里,尽管知道眼前这姑娘看不见,可还是难免尴尬地说道:“桂圆,谌姐不在,花你就带走吧。”
关佳颜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就笃定地问:“是她不让我把花留下的,是吗?”
青晓一叠声地否认:“不是不是,主要是花这么私人的东西,我们从来都不替谌姐收着。”这话倒是真的。
“……好吧,那我走了。”关佳颜犹豫着像是要说什么,终究也没说出口,慢吞吞地扶着老郑走了,青晓把他们送到了楼底下,亲眼看着关佳颜上了车才回去。
老郑看看后座上沉默寡言的关佳颜,又在手机上跟关衡回话:谌总也没在公司,看样子是不想见颜颜。
“郑叔,咱们再上去一趟。”关佳颜突然开口道。
“啊?”老郑一边开车门一边一肚子疑惑:“谌总不是不在吗?”
关佳颜摸索着开门下车,正好扶住绕过来的老郑的胳膊:“不去枝繁,去隔壁的云腾,云腾的老板是谌过的发小,她一定知道谌过在哪儿。”
老郑叹了口气:“颜颜啊,要不咱给谌总打个电话?”
关佳颜不说话,她那天说她不需要谌过,说不跟人家和解,等她回过神来想服个软的时候,发现谌过拉黑了她的电话和微信。
哥哥要替她打电话,她拒绝了,连上门找人也没让哥哥陪着来。这次是她自己惹的祸,她要自己解决。
这几天她也冷静地想了想,一切误会都是因为自己太任性了,许多该说的话还没说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跟谌过闹,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也是她咎由自取。
两个人上了楼,幸而这回没扑空,云老板果然在公司里,并且对关佳颜的突然造访还挺意外的。
“你问枝枝去哪儿了?”
云老板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又笑着自己答道:“枝枝回家了呀。”
关佳颜立刻反驳:“我去过她家,她不在。”
“她又不止一处住所。”云老板说。
“青晓问过了,她也不在醉枝庄。”关佳颜也稳稳当当地接着说。
云老板收了笑意,盯着关佳颜看了几秒钟才说:“我说枝枝回家了,是说她回她爸爸妈妈那里了。”
关佳颜一时愣住,是啊,人难受的时候回去找爸爸妈妈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自己没有了父母,竟然也忘记了别人是有避风港的。
“那……她家地址在哪里?”关佳颜艰难地压抑着难过的情绪问。
云老板手上转着支笔,往前倾身凑近关佳颜,眼角含笑轻声问她:“你是以什么身份找到人家父母面前,小朋友?”
这话让关佳颜突然哽住了,她一个瞎子抱着捧花追到人父母面前,是想让人爹妈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是怎样被人欺负得躲回家吗?
云老板静静地看着关佳颜脸上神色变换,捏着笔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你执意要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到了人家里得到的是笑脸还是冷眼,我可管不了。”
“怎么样,桂圆,像个大人一样思考一下,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云老板抬头看了看挂钟,“你要是有这个胆子去,我今天就旷班陪你。”
老郑紧张地手心直冒冷汗,低声劝关佳颜道:“颜颜,咱们跟谌总的关系还没到能互相串门儿的份上,这样贸然上门不好。”
关佳颜捏着衬衫衣角揉了一会儿,半晌才下定决心,冲着云老板点了点头:“我去。谌过的父母不欢迎我的话,我跟谌过说完话就走。”
“好啊,”云老板立刻站起来拿了钥匙,“这位叔叔就不用跟着去了,我带你去。”
“不行!”老郑当即拒绝,“我不能把颜颜交给除谌总以外的任何人!”
“郑叔,没事儿,云老板不是别人。你现在就可以跟我哥说。”关佳颜已经做了决定,这就要催着老郑下楼。
结果她刚一伸手,就摸到了一只细瘦紧致的手臂,云老板主动伸过来小臂让她扶着,一边慢慢地领着她往外走一边温声道:“放心,枝枝怎么待你。我也怎么待你。”
老郑急着汇报一通后,最后万般不愿意地看着关佳颜上了云老板的车。他把那捧花递进去,忧心忡忡地叮嘱第十五遍:“颜颜,有事儿赶紧打我电话,啊。”
关佳颜“嗯”了一声:“郑叔,没事的。”
云老板也笑着跟老郑挥挥手:“郑叔是吧?你还信不过你们关总啊?放心回去吧!我保证全须全尾地把佳颜带回来。”
车窗开着,九月的风凉爽怡人,云老板偏头看看那束黄灿灿的捧花,嘴角勾起一弯淡淡的笑意。
安静了好大一会儿的关佳颜突然开口:“今天是工作日,谌过的爸爸妈妈怎么会在家?”
“怎么,怕了?”云老板心情畅快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短发,饶有兴趣地用余光观察着关佳颜的神情。
关佳颜挂着脸“哼”了一声,说话刺儿刺儿的:“我有什么怕的?我一个瞎子,别人给我好脸冷脸那有什么区别?不是说眼不见心不烦么,谌过她爸爸妈妈再不喜欢我,总不至于当场打我骂我吧?”
“你还真是一肚子歪理。”云老板收了话音暗自腹诽道,难怪枝枝那个木头脑袋能开窍呢,还真就是得这种偏要勉强的难缠小鬼才克她。
关佳颜不以为意地接着说一句:“只要脸皮够厚,那就什么都不怕。”
云老板对此话持赞同意见,但并不打算助长这小姑娘的威风,只是正色道:“枝枝病了。”
关佳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紧张地追问道:“她怎么了?”
“肺炎。”云老板又坏滋滋地添一句,“快咳死了。毕竟情绪不好,病也好得慢,你说是不是?”
云老板路上没开导航,不知道是因为路太熟还是心有防备,所以她完全不知道云老板把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
进小区的时候听到岗亭的保安向她问好,听声音这保安很年轻。于是她推测着这一定是一处非常高档的住宅区,而且是近些年来才建起来的新社区。她家那个老别墅区的保安年纪虽然也不大,但以四十多岁的退役军人为主,而这里的保安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应该都不超过35岁。
车厢内光感发生变化,车子应该是驶进了地下停车场。
下车后走了一段路,她听见有电梯停靠的声音,然后她们在电梯门口停下了,云老板晃着钥匙串在哪儿贴了一下。
关佳颜暗自在心里猜度着,云老板跟谌过的关系都这么好的吗?连父母家的电梯卡都能给她一个?
电梯开门,云老板扶着她进去,关佳颜捧着花,心脏蓦地“突突突”猛跳起来。那会儿强装镇定说不紧张、不怕那是她蒙云老板的,怎么会不怕呢?
电梯停下来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她连个礼物都没买,就这么空手捧着一束花上人父母家来了。
云老板一回头,发现这小孩儿一脸紧张地杵在电梯里不动弹,不由得笑着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阿姨和叔叔都是很好的人。”
关佳颜瞬间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要不你还是再带我下去一趟吧,空手上门太不礼貌了。怎么也是见长辈,我应该去买点礼物的。”
云老板不由分说地把关佳颜拽了出来,凑在她耳边低声提醒:“晚了!”
只听着一声门响,一个和蔼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桃子来啦,哎,这姑娘是——”
关佳颜头皮一麻,她这是一出电梯就已经进谌过家了,她正站在谌过妈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