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一本封面十分华丽的精装书,上面记录着神降活动的内容。扉页是圣女金色纯净的形象,但与其相悖的是,我翻阅这本书不是为了感受神降的伟大,而是为了回忆起有关禁术的内容。
毕竟已经活了这么些年,记忆太多也太杂,有时候还会犯更年期的征兆,想起一件事来随后就忘,总是不得要领。
我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把记忆托付到确切的物品上,有点类似于记忆宫殿。但我的做法更加简单粗暴,只有需要那段回忆时,我才会去翻找那段时间使用的物品,最好是能流传下来的东西。
所以很多被我选择的东西都进了博物馆,不愁找不到。我的眼光不错,但不能为我聚集财富,即便把视线聚焦在一个生财的地方,我得到好处之后也会很快丧失,然后就陷入只有破财才能消灾的循环,玄妙得很。
我觉得这才是对我这个魔女的诅咒。
关于之前见过的魔具,我想我已经落时代了,主要是青花镇这种乡下确实是消息闭塞,所以我才想着赶紧找到应对的方法。
白发男名为博恩普特,他使用的献祭咒法应当要归属于邪神一派,我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分支,干脆自己去尝试。
翻了两页书,我向前迈出一步,用左手的指尖点了点眼角,魔力延伸.出的红线在眼角的地方组合翻转成曼陀罗花的形状,和那天见到的极为类似。
能召唤出什么呢?像这样有指向性的召唤活动我非常期待。
天还没有亮,朦胧的一层云雾笼罩着月亮。我再次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但我已经使用咒法将房间封闭起来,算算也差不多到了三个月的期限,召唤活动完成之前,我不会出去,也没有人能进来。
黑色的羽翼在我身后产生,将我慢慢包裹,这次不是身体上的痛,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我的眼睛完全变成血红色,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是,我的身上竟然产生了神降的征兆。
深蓝色的咒纹渐渐扩大,外散的魔力有些不受控制。但我是魔女,没有人能抢夺我的身体,就算是神也不行。
我还没有兴趣用自己的躯体获得不配位的力量。博恩普特不清楚,可我却是非常明白。
这次召唤活动不太成功,我的身体佝偻成崎岖的形状。面貌上像老了20岁,魔力颠沛地碰撞着。
我不知道这位邪神的名字,但从结果来看,我们都很失败。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索着接下来的可能性。接下来的三个月,我绝对无法接受自己以这样的面貌存在。
所以我只是别无选择。
我说服了自己,动用了禁术,这本来是『红颜』魔女的咒法,她被火刑架烧死后,这项技术就流传到了我这里。
与我使用『虚无』作为代价的更.新咒法不同,这个禁术是以巨大的外在限制,将时间定格在唯一的一个瞬间里。
我认识『红颜』魔女的时候,她二十岁,她死去的时候,也是二十岁。
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岁呢?但她选择了永远停留在这一天。
不过她是邪恶魔女,招揽的眷属数不胜数,也算是享受过一番趣味。但我没有她那么高的志向,我有威廉一个就够了。
没有人发现我的变化。
工作就有金币,所以我喜欢工作。
我们坐着小船来到街对岸的地方,船摇摆起小河的潋滟,晃晃悠悠地让我有点犯困。
不过我感觉到街道上的物种变多了。
这里离黑暗神的遗迹森.林很近。随着黑暗蔓延过来的东西,有些不太讨人喜欢的信息。
威廉抽出他的镰刀,魔气开始向他靠拢。
不远处触手怪的动作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藏着正在消化的人类躯体的地方在上下起伏露出明显的破绽。
“伯爵大人有些犯规啊,什么时候面对魔兽是这么轻松的事情了。”
巴里十分感慨,他认为伯爵继承人和传言中完全不一样。一开始来之前还会有忧虑,唯恐违逆大人的想法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在来查蒂永公馆之前,他甚至去了断堼岛历练了两年,熟悉了野兽的习性,学习了很多在大人异常状态下的可能性处理方法。
这是普尔曼家族的使命,即便不是他来服侍威廉大人,其他普尔曼人也会临危受命,家族的容颜与光辉不可弃,这是巴里自出生开始就学会的事情。
从巴里脚下形成的保护结界被魔气笼罩,而处于视线中央的魔兽也有了动作。
它突然癫狂地扭曲自己的身体,触手缠成了麻花状,像是受不了刺激开始反胃一样,开始呕吐。
“嘶!”
巨量的污.秽被吐出来转移到脚下。
我已经感觉到了些许不适,不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但我的心理素质比一般人要强,注意到魔兽的变化后,用非常微弱的魔力给威廉和巴里施加了疗愈效果的咒法。
而我的魔力想要离开威廉的时候又忍不住停滞下来。
明明这种程度的污染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我的能力对于威廉的作用也许微乎其微,但我的魔力很适应他,甚至没有想离开他的想法。
要是我的魔力没有下限就好了,那就可以一直缠着他。不过这样不成型的魔力不用一会儿就会被风吹散,确实有些遗憾。
好在面前的魔兽也完成了解放人质的步骤,人类被吞.吐出来的那一刻,地上的断臂残肢消失不见,一个理着寸头的农民惊恐地睁开双眼。
他对上了威廉的视线。
没有多少情义,漂亮也淡漠。
魔兽还在他身后,但忙乱的蠕动却显映出几分悲戚。触手相互挣扎碰撞,庞大的肢体也断得粉骨碎身。
我发现了不正常的地方。
像是一出独幕剧,威廉就像坐在台下的观众一样,不管台上的演员如何竭尽全力地表演,他也只当是跑马灯地过去,没有回应和喝彩。
不过这只可怜的魔兽没有开口的机会了。被截断的魔力还在缠.绕着威廉的镰刀,魔兽整个已经碎成了片状体,约摸只剩手掌的大小。
我身上的咒法的波动停止,表示已经不需要再对这只魔兽防范了。
“辛苦了,威廉。”
巴里对我直呼威廉的名字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但我们确实也是已经熟悉了的关系。
之后我们来到波鎏城的冒险家协会。
这里金碧辉煌的,建筑的设计很精巧,显得非常气派。接待我们的是一个胡子茂盛的男人,身上的戎装有很明显的战斗痕迹,这应该也是一个拳头很硬的人。
“威廉大人,感谢您的作为,愿光明之神护佑你,光辉永远与你同行。”
好吧,是一个信奉光明圣教的人。
他看到虚弱的魔兽被魔具围住,只是浮动在威廉手掌上方,而一条明显是魔气所化的细线,却紧紧贴合在他的手腕上。
果然还是要上报吗……
但男人表现得仍然滴水不漏,笑着恭维着我们一直到离开冒险家协会。我问了巴里,才知道这人是奥菲斯,冒险家总会的副协议长,一般情况下不会见到的那种。
“我们的业务范围这么广泛吗?”
又是神秘信件,又是冒险家协会,下一步接到皇室的任务邀请我都不奇怪。
“只是不必要的叨扰太多了。”
威廉的回答很简单,我们免费乘坐了冒险家协会的魔术艇。
我坐在后排,能看到威廉圆形到完美的后脑勺。他手腕上灰色的线已经很淡了,也只是平平无奇的样子,但魔气缠.绕在他身上,比我的魔力黏得都紧。
“你是能左右魔兽的心思吗?”
到达古堡的地界,我手里有一份精致的戚风蛋糕。威廉绝对是一个大方的老板,不像其他人只会转着弯子地画大饼,成为他的女仆之后,我几乎没有为生计烦恼的机会,生活条件也直线上升,出去打酱油都有小蛋糕吃。
但还问的问题还是要问的,从一开始我就很好奇,威廉位于魔气的亲和力和我对魔力的吸引力差不多,都是很怪异的类型。
并且他解决魔兽的方式也相当简单,硬控,杀了,暴力得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
“你对于我很好奇吗?”
“是啊。”
当然啦!不好奇你,干嘛一直跟着你?
不过要是能忽略肩膀上富有存在感的大手就好了。因为我的魔力一直乱跑,被威廉发现了,只有这样限制住我的身体才能让它们听话。
我被半个手臂轻轻揽着,两个身体的界限若有若无。
真挺好的。
我一直对于需要面对的人类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很少被如此直接碰触,觉得自己身上的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我并不排斥。
“不是,我只是做了它们想要的。”
回答干巴巴的,威廉也没有再解释什么。魔兽死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别人可能不理解,但我觉得我可能有点明白。
魔女和魔兽都不是什么很正义的生物,但神奇的是,威廉非常能吸引我,勾起我的欲.望。只要我能守护住自己魔女的身份,需要做的事反而单一而轻松,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魔力被运用到极致的情况,没有任何漏洞可乘,对于我来说,同样是能力的角逐。我有了好胜心,想要突破威廉的“肢体防御”。
直到实在是忍无可忍,他才说:
“安分点。”
语气稍微有点重,但也是只有一丁点儿。我这下终于是摸清楚他对我的感觉了——
不拒绝。
这难道不就是变相的同意吗?
我不太相信威廉是对待感情随意的人,即使他表现出来的行为有时很容易被误解,但在各类偏执危险的怪人里,威廉绝对是数一数二强大负责的人。
也许是外热内冷的类型吗?谁都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我希望他想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