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贞胜道长给的那道镇宅符?”韩明亦抬手指向门上的这道黄纸朱字的符,问郭凌云。
郭凌云:“是是是!贴了这个之后,就没撞到过鬼了,是吧哥?”
郭凌风连点了好几下头,脸上表情很是感激。
“这个符肯定能镇很久!要是那位道长再多给我们几道就好了,我们一直贴起,就不怕鬼了!“郭凌云感慨道。
韩明亦摇头:“恐怕不行。”
“啊?为啥?”
“你们应该是前天晚上将符贴上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现在这符上的文绘已经变色了?”
郭凌云仔细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好像变成褐色了,我记到之前是大红色的!”
“变色代表符内所含的灵气在迅速耗尽。”韩明亦道,他在对郭家兄弟解释,同时也是在为三位同伴说明情况,“这道符绘得没有问题,普通情况下效力能持续一到三个月。情况稍微麻烦点时,也能撑个十天八天的。但是现在,仅仅两天不到的时间,贴在这的镇宅符就快失去作用了,可见缠上你们郭家的鬼法力不浅——就算不是厉鬼,也相当难缠。”
郭凌风面露惊恐。郭凌云急道:“这可咋办?”
“先带我们进屋看看情况吧。”韩明亦道。
“对,先跟我们说一下郭主任是在哪里遇到鬼的。”晋若木也道。
“好好好!请进请进!”
郭凌云和郭凌风不敢怠慢,赶紧带四人进屋。
郭家这栋红砖房虽然是天佑村里最“气派”的,但屋中的家具还是很陈旧。墙上遍布着污迹霉斑。屋内的木桌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桌边塑料凳的凳子脚之间的横板更是断的断、裂的裂。
农村的这种房子大抵都是自建房,建的时候只是做了承重修了墙,没有特意区分每个房间的功能,也不会考虑布局,因此经常每个房间的大小都一样。郭家的房子也不例外。一楼四间房像个“皿”字,最左最右侧的两间房里堆满了杂物,剩下两间放桌椅板凳,四间房外侧还有一个贯通的区间,有水缸水槽,有烧柴的大锅和案板厨具,看起来是做厨房用的。
厨房外面有扇用几块木板横竖相接拼起来的门。郭凌云将这扇门打开。门后面是一间有些阴湿的屋子。进门处一个石砌的方形水缸,再往里走有个台阶,台阶上是一个旱厕,下面隐约传出臭味。再旁边就是洗澡的地方,旁边有扇打开的窗户,午后的阳光照不进来。
郭凌云拉下门口垂下的一根绳子,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了起来。
待众人鱼贯而入后,郭凌云让郭凌风站到旱厕旁边,两兄弟比划了一番,然后由郭凌云为他哥转述事情的经过。
“我哥就是在这儿撞到鬼的。他半夜十二点多下楼上厕所,刚蹲下去就感觉有人过来了。他一抬头,看见一条白裙子飘在他面前,裙子下面没得脚!是个长头发的女鬼!跟贞子一样,头发披起的,脸看不清楚!”
郭凌云语气激动,描述得绘声绘色。郭凌风站在台阶上连连点头。
“然后呢?”晋若木问。
“他吓得直接跑出去了!”
“鬼追上来了吗?”
“没有没有,不然我哥啷子还会在这儿站到嘛!”
晋若木点头,应了声“明白了”,然后又向郭凌风确认了几个细节。
了解完毕后,众人退到厕所外,在桌边坐下。郭凌云再次替哥哥向大家请求重新说话的方法。
韩明亦考虑了一会儿,道:“麻烦你去烧一壶热水,再拿一个瓷碗过来。水要现烧的,温度不要太高,四五十度左右就行。”
“好!”郭凌云忙不迭地照做。很快,他便端了碗热水过来。
韩明亦指示他将瓷碗放到桌上,然后,从腰包中取出一道黄符。
“两位主任,麻烦你们回避一下。”韩明亦对郭凌云和郭凌风道。
郭凌云立刻应好,拉着郭凌风一起快步离开这间屋子。
确认他们走后,韩明亦左手将反戴的鸭舌帽帽檐往下一按,而后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黄符,右臂平伸至茶杯前,左手于胸前掐诀,神色肃然,口中念道:
“天玄地黄,授命阴阳。
“得道之柄,以抚八方。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三魂安宁,魄无倾丧。”
话音落毕,双指所夹的黄符无声自燃,在他指尖中焚为灰烬。灰色的灰烬尽数落入碗中。
韩明亦将郭家兄弟唤回,对郭凌风道:“郭主任,把这碗水喝了,你的哑疾马上就会痊愈。”
郭凌风捧起碗,看见里面撒了符灰而显得浑浊的水面露犹豫。郭凌云推搡了他一把,提醒道:“快喝啊哥!”
在弟弟的催促下,郭凌风犹犹豫豫地将这碗水一饮而尽。他刚把喝完的瓷碗放回桌上,就猛地“呃”地咳嗽了好大一声,紧接着攥住自己的喉咙“嗬嗬”了半晌,最后发出响亮的声音:“痛死老子了!”
郭凌云惊讶不已,既而大喜过望:“哥,你又可以说话了!”
郭凌风愣了一下,接着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握住韩明亦的右手连连鞠躬道谢:“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不用,应该的。”
郭家兄弟向韩明亦道完谢,对四人的态度又上了一个阶梯。他们先是倒了四杯热茶,然后又搬出一大袋瓜子花生和劣质水果糖招待众人。接着弟弟郭凌云一拍脑门说忘记给道长们铺床了,于是赶紧上楼去。叶何站起身说自己去帮郭凌云,结果被郭凌风制止了,说着“哪敢有让客人铺床的理哟”,便把他按回了座位。
叶何没办法,只好放弃了跟上去的想法,顺势问道:“郭主任,您家里有多少人啊?我们四个人都住您家,床会不会不够?”
“不得不得!”郭凌风摆手坐下,“我家就我们三个,我老汉儿,我,我弟。楼上四个卧室,每间就算不打地铺都可以睡两个,而且村委会那边还能睡,再啷个都够的噻!”
“哦,那就好。”叶何缓缓点头。
韩明亦若有所思地托腮:“郭主任,你跟你弟弟都还没结婚吗?”
“嗐,没有!”郭凌风长叹口气,低下脑袋,苦笑着摇了下头。
韩明亦“咦”了一声,用拉家常似的语气好奇地问:“你们哥俩在天佑村应该算条件很好的吧,都没能讨到老婆吗?”
郭凌风摇头:“没有!我们村头打光棍儿的多得很——像你们之前看到那个黄学强,开摩托的那个,四十多了都没得老婆。他弟学军儿也是!”
韩明亦还想说什么,郭凌风却已经换了个话题,面露担心地问:“道长,我想问哈,我这个哑病还会复发么?是不是要你们捉到鬼了才得行?”
韩明亦顿了顿,道:“嗯。鬼明显已经缠上你了,如果不把它除掉,你再被吓一次可能就彻底失声了。”
晋若木补充了一句:“而且,从镇宅符的耗损度看,说不定鬼这两天时间法力见长,下次再来的时候就不只是致人失声那么简单了。”
郭凌风吓得失色,连忙恳求道:“道长们,求求你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把鬼捉了,帮帮我吧!”
“当然,否则我们留在你家是为了什么呢?”晋若木面露微笑地安抚道。
晋扶桑也适时地礼貌了一句:“分内之事,请您不必担心。”
郭凌风不放心地跟众人再三确认了一番,确定他们会帮自己捉鬼之后,才神情缓和,连声道谢。这时,上去铺床的郭凌云从二楼下来了,邀请众人去屋里放包。于是几人背起包便跟上郭凌云,去到楼梯口。
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在最东侧。楼梯很狭窄,宽度只能过一个人。上到二楼,可以看见,二楼都是卧室,和楼下一样呈皿字型排布,一共有四间。四间卧室坐北朝南,南方有走廊,北方有阳台。每间卧室里都有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靠东的三间,床上的被褥被套都有褶皱痕迹,剩下最西侧卧室里的双人床上的褥子则像新铺的,床头摞着两个枕头和两叠毛巾被。
“东边这三间平常是我们自己住的。”郭凌风向众人介绍道,“道长们,你们要住两间还是三间?”
韩明亦下意识道:“若木在,我们还是三间……”
“不用,我跟我哥一间就行。他打地铺,我睡床。”晋若木打断道。
韩明亦闻言点头:“我都行。看你们。”
晋若木和晋扶桑交换了一个眼神,确定道:“我们俩住一间房就行。”
“好叻!”郭凌风点头,一脸全凭道长们安排的表情。
郭凌云却突然提议道:“哎呀,我想了下,道长你们要不睡那两间靠楼梯的,万一出了事下楼也方便点——”
叶何忽地出声:“我跟亦哥睡这间吧。”他指向最西边、最靠里面的那间房。
韩明亦闻言看向叶何。目光交汇之后,他也点了点头。
“啊?哦,也,也可以嘛!”“道长们想住哪间住哪间!”
于是,叶何与韩明亦住最西侧的卧室,晋扶桑和晋若木则选择了他们隔壁、据说是郭凌风平时住的房间。
四人分别进入两间屋子放背包。郭家兄弟也分别进屋招待了好一阵,一个给晋扶桑打地铺,一个嘘寒问暖地问叶何他们需不需要多余的被子。直到叶何说自己想休息一会儿,兄弟二人才离开。他们离开前还热心地说会呆在家里,道长们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他们。
叶何关上卧室门,摇摇头低声感叹了一句:“呼,总算走了。”
“叶何,你选这间屋子,是因为这扇门吗?”
韩明亦站在北侧的阳台门前,端详着眼前这扇木门。跟楼下厕所的门类似,这扇门也是用好几块木板拼接起来的,木板用钉子顶起来,横横竖竖就是一扇门。
“不完全是。”叶何走到门边,“我是觉得明明有这样一间刚铺好床、平时又没住人的屋子,郭凌云却突然推荐我们住靠楼梯的那两间,有点奇怪。一般来说,在有空余客房的情况下,主人家都会让客人住客房,而不是住自己平时睡觉的卧室,因为那样会不太方便。”
“确实,但郭凌云说方便下楼的理由倒也站得住脚,毕竟一楼楼梯口旁边就是出事的厕所,他们想让我们住外面两间挡灾也是有可能的。”韩明亦说着,握住木门把手将门打开,走到了阳台上。
叶何不置可否,也站上阳台,扫视周围。
二楼的四间卧室都有阳台,阳台是贯通的,从左连到右。阳台也堆着许多杂物,有旧农具,有干辣椒,还有不知道晾了多久的旧衣服。站在阳台上,可以眺望北边的山坡。稀疏的树木长在山上。因为山坡陡峭的原因,视野不算太好。
东边三间卧室的阳台门都是玻璃制的,只有这间卧室的阳台门是木制的。这也是韩明亦问叶何是不是考虑门选择房间的原因。
韩明亦走到隔壁玻璃阳台门前敲门:“扶桑,若木。”
阳台门很快打开。晋若木探出头,“哟,这阳台还蛮宽的嘛。”
“我们两两住隔壁,如果出事的话阳台这边也能串门,比较方便。”韩明亦道。
“嗯,我跟我哥也是这个意思。”晋若木点头。
韩明亦与晋若木聊天时,叶何在阳台上仔细地观察周围。突然间,他目光一凝,接着蹲下身,伸出右手,从落灰的地面上捡起一块半个指甲大小的硬物。将表面的灰尘吹掉之后可以看见,这是块很小的碎玻璃。
叶何仔细地看了眼这块平平无奇的碎玻璃,然后回头看了眼木门。他的目光在木门下半截定住,那里有一些碎斑状的黑色污迹,已经渗进木头里了。目光上移,能看见木门的上半截还是很新的,甚至有两块木板上的毛刺都赫赫可见。
叶何站起身,正要走进卧室,忽然被身侧两人的交谈吸引了注意力。
“阴气重?”
“对。”晋若木颔首,“郭凌风这间房阴气尤为凝重。不过,与其说是房间阴气重,不如说是他本人身上的阴气重。”
韩明亦点头:“连我这样的水平都看得出来,他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离鬼门关只有几步之遥。”
“人所归为鬼。不知道向那位郭主任索命的女鬼,生前是什么来头。”晋若木支颐思索。
韩明亦:“今晚问问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