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奚应帘背着包出门,垂着脑袋踢脚下的石子,抬头一看来接他的人竟然是小陈,颇有些新奇。
曾明志竟然没来接他了。
小陈开着昨天那辆红色三轮,戴个草帽,老远就朝奚应帘挥手,发动机声音大,他没听清,凑近才问:“你说什么?”
嗓门大得奚应帘一激灵:“曾哥呢?”
小陈还是没听清,愣半晌,才想起可以关掉发电机。
奚应帘十分耐心,又说了句:“老曾呢?”
小陈:“奥,奚老师你没看新闻嘛?你又上热搜了,曾哥忙着公关呢。”
奚应帘歪头,他不天天上热搜嘛,曾明志肯定还记恨着昨天的事。
他上了三轮车,坐在后座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椅上,屈着膝:“这么几步路开车干嘛?”
小陈:“曾哥说,租都租了,不用浪费。”
所以六百米的路,开车三分钟?
奚应帘点头,是曾明志的作风。
三轮车颠簸一路,抖得奚应帘下半身发麻。
到了地之后他捶捶腿,缓步下车,录综艺不用化妆,他就坐在椅子上,登自己的小号,慢悠悠地翻起了热搜。
“奚应帘恋爱。”
“奚应帘喝水。”
“奚应帘欺负新人。”
他一个一个点过去,结果全是标题党,他驾轻就熟地拉黑营销号,结果愣在最后一条上。
这图……不正是他毛佳和他凑一快聊天的嘛?恐怕是借位拍的,还挺清晰,把毛佳衬得楚楚可怜。
奚应帘收了手机,下意识抬头四顾,猜测狗仔在哪棵树上趴着。
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也对,人家靠这个吃饭,那能被他砸了碗筷啊。
“奚老师!”
一声低呼,引得奚应帘转身看去:“毛老师?有事?”
来人正是热搜上另外一个绯闻男主,也是奚应帘‘欺压’的对象,毛佳。
要他说,那些媒体也是好笑,他长得就这般十恶不赦,是个人都要被他呼上一巴掌才算完吗?那他在这圈子里岂不是人人喊打了。
毛佳揪着自己的衣裳角,满脸通红地朝他鞠了一躬,慌得奚应帘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腕:“好好说,有事好好说!”要是再给他来一个标题党,假照片,他工作室半年的公关费都要花光了。
毛佳红着眼睛开口:“奚老师,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叫我爸早把那热搜撤了,保准再没人敢乱发我俩的绯闻!”
毛佳也冤枉,他从看过奚应帘出道拍的电影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喜欢了他好几年,如今想和自己的偶像近水楼台,多说几句话,才特意进了娱乐圈玩票,结果哪知道这地方如此险恶,他才和偶像见了几面,就叫有心人造出这么个大新闻。
奚应帘一听就明白,这位兄台和另一个被他‘欺凌’的小林一样,也是个关系户。
不过一个是靠爹,一个是靠女朋友。
他微笑摆摆手:“没事没事,我都习惯了。”
这话讲得毛佳越发伤心,也不知道他下了什么决心,没说几句话就转头打电话了。
这综艺还是老样子,奚应帘按照剧本作一颦一笑,活像演电视剧,况且林导看着也不是个吹毛求疵的性子,他这么混混日子,一天也就过去了,奚应帘无趣地想,下次再不接这种活了。
刚一收工,奚应帘人似飞鸟投林,乐颠颠地背着背包跑出门去,上面挂着一个限量版的皮卡丘挂件,是去年二哥给他寄生日礼物时,一块送来的。他还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大喊。
“水儿!”
剧组里会这么叫他的就一个人,奚应帘攥住背带,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水儿!”曾明志毫不泄气。
奚应帘顿住脚步。
奚应帘回头。
奚应帘微笑。
“不加班。”他说完就转头想跑,结果曾明志从背后冲过来,一把箍住他的脖子,两人身高相近,曾明志却比他壮了不止一点,奚应帘直接动弹不得。
“别想逃,假都帮你请好了,明天的六点的飞机,a城的杂志封面。”
奚应帘埋头看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叹口气,转身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蹲下来画圈圈。
曾明志好奇地凑过去,蹲下一看看,脸色刹变,气势汹汹抓住奚应帘的手:“你居然用我送的钢笔在地上画!”
——
奚应帘是一个人跑回去的,天已经黑透了。
许久不运动,如今突然这么一跑,奚应帘额角出了些汗,嘴唇因充血而显得殷红,像是他二哥收藏柜里的鸽血宝石。
路灯下脸看不分明,奚应帘轻轻咳嗽一声,很轻,很轻,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夜风吹走了。
奚应帘抬头看向亮着灯的院子。
一个挺拔身影提着灯出现在门口,今天他穿了件很温柔的白色毛衣,昏黄的黄撒在上面,让人联想到太阳,麦田,丰收。
“今天喝热红酒。”游宽浅笑,一只手撑着院子的门,等奚应帘走进来。
“酒?”奚应帘整张脸红扑扑的,像是早就喝醉了。
“嗯,喝不了?那还有牛奶。”他那声‘嗯’暖的奚应帘骨头都酥了,腿软绵绵的,用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倒在地上。
“怎么了?”游宽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心地问。
奚应帘用力摇头:“我刚才跑回来的,很久没运动了,腿软。”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能喝!”
游宽早煮了一锅红酒酱,等奚应帘坐下,他从冰柜里拿出了一瓶新的红酒,一股脑全倒进锅里。
游宽问:“有什么不吃的水果嘛?”
不吃的,那可就太多了。
奚应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很诚实地开口:“太酸的柠檬,太硬的苹果,太甜的香蕉,木瓜,杨桃……”他顿住了,好像讲得太多了,抬头观察游宽,刚巧撞上他戏谑的目光,尴尬地低头,脑袋快埋锅里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奚应帘简直想跳起来捂住他的嘴。
“知道了。”游宽开口。
游宽问:“好喝吗?”
奚应帘砸么几口,诚实道;“难喝。”酸得发苦。
不是奚应帘不想夸,只是游宽自己也喝。但凡味觉没有消失都说不出夸奖的话。
游宽点头:“确实,不如泡杯奶茶。”
“昨天的呢?”游宽接着问。
奚应帘回答地十分客观:“不如泡杯奶茶。”
游宽被他逗笑了,合上锅盖:“那下次就泡杯奶茶。”
现在“晚安。”
灯被关上。
洗漱完的奚应帘把自己埋到被子里去,热气被回弹在脸上,人更闷热了,他睡不着,半晌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溢出一声笑来。
奚应帘是被冷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着窗外的月光在房间里寻找被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被子走得毫不留情,连一个背影都没给床留。
夜晚的冷气吹走了他的睡意,奚应帘裹着被子,遥望亮得发黄的月亮,今夜一定是十五,他下意识地觉得,却不愿意翻出手机查。
他正陶醉于月色,门外突然穿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不算大,可在深色的静夜显得格外清晰。
奚应帘竖起耳朵,悄悄靠近房门,门外漏出一点微弱的光,那人没开灯,想必是提着手电筒。
是贼!
必定如此,不然哪有人大半夜不开灯在家里逛?
奚应帘抿了抿唇,小心的半蹲在地上,悄悄推开房门的一角,什么都没看到,等了一会儿,视线里出现一双陌生的运动鞋,脚步也没踩实,一定是害怕被主人家发现。
奚应帘心里咯噔一下,顺手脱下鞋,紧紧握在手里,心想若是这贼人敢推开游宽的房门,他就把鞋扔出去,大叫一声把人吵醒再说。
还没等他看清贼人的脸,耳边传来一声不确定的轻呼。
“小溪?”
奚应帘一惊,脑袋嘎吱一下撞在门板上,抬头正看见打着手电筒的游宽,一时间悲愤欲绝。
他今晚不止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愚蠢!
——
游宽拿着一瓶红花油,很小心地涂在奚应帘的脑袋上,身体凑近了,奚应帘闻到一点松木的的味道,却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红花油气味。
游宽:“还疼嘛?”
奚应帘摇摇头,一时不知道该说着什么,只觉得自己把这一年该犯的蠢都犯完了。
游宽好似看透他心中所想,好笑地望他:“你以为进贼了,对不对?”
奚应帘为了自己最后的颜面,装作无波无澜地摇头,开口:“不!”,声音掷地有声,“我看你穿冲锋衣,以为你要出去。”
游宽:“我确实要出去,一起吗?”
奚应帘抬头,自己都没注意到地歪了脑袋:“去干嘛?”
游宽笑得更欢了:“看星星。”
奚应帘穿着游宽从柜子里找来的黑色羽绒服,自己都想不通他为什么答应得那么干脆。
游宽递给他一瓶还冒着热气的红酒,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黄色的野餐垫,铺在草地上,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黑色盒子。
讲实话,月色太亮了,亮得星星的光都暗淡了,奚应帘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于是就站在一旁乖乖地看游宽忙前忙后。
穿着黑色冲锋衣的游宽被人为的打上几处阴影,线条更锋利,像一把开刃的宝刀,光华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奚应帘认真地想,比星星好看。
“小溪?”
“小溪?发什么呆呢?”游宽连叫了好几句,迈步过来一把抓住奚应帘的胳膊,“给你看个好东西!”
奚应帘默不作声地接受自己这个新外号,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发展成这么熟的关系了。
奚应帘蹲在游宽身边,和他一起盯着个黑盒子看,然后转头疑惑地望向游宽。
游宽抬起下巴,露出了一个得意又神秘的笑:“打开你就知道了。”
奚应帘猜到了三分,心跳得有些按捺不住的快,手上动作还是不急不忙。
咔哒一声,箱子开了,里面的东西在月光下反射着白光。
是一台天文望远镜。
游宽熟练地架好望远镜,调节一下高度,低头靠近镜面,指着天空的一处说,那是仙女座,奚应帘没听清,直到他通过镜面看见一片近乎瑰丽的星海。
泛着内敛深奥的蓝紫色光芒,那些像太阳一样壮阔宏伟的恒星只是点缀在上面的一小片浮光掠影,就像庞大蛋糕上的一粒糖霜。
太阳比星系渺小,星系比宇宙渺小,人类比一切一切都渺小。
奚应帘看了很久,心上生出近乎虚无的恐惧,心跳声就在耳边,让他晃然觉得,也许,这就是宇宙的呼唤。
永恒又带着磅礴的生命力。
直到游宽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被拉回人世,脚下的触感却仍旧不太真实。
他转头看向游宽,看向游宽的眼睛,也许那灿烂的星图仍旧留在他渺小的虹膜上,于是他在那双眼睛里又一次看到了宇宙。
可眼前的人一无所知。
游宽笑着问他有什么感受。
奚应帘愣了一会,说:“我想到一首诗。”
“风在黑松林中松开自己。
月光在游弋不定的水面上散发磷光。
日复一日,总是那一类,彼此追逐。”他轻轻地念出声来。
这是小溪儿第一次表白哈。
结尾的诗是聂鲁达的,还少了一句。
感兴趣的大大可以去读一下。
(害羞)小溪儿是个直球宝宝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在这里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