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尘宴摆了三日,回府后,陈远清难得起了雅兴,铺平纸张,就着简陋地军帐案几挥笔作画。
砚台上点了水,陈良玉立在案旁磨墨,哈欠连天。
她一大早便被陈远清喊来书房。
笔锋一缀,一幅暮云和璧雁子双归图便作好了。陈远清抻起宣纸大致扫了一眼,摇头叹息,“到底是不中用了,笔下无力。”
陈良玉顶着乌青的眼底伸头一观,道:“我看挺好。”
陈远清将画作交予下人,“裱起来吧。”又回过身对陈良玉道:“陛下跟我提及东宫太子妃之位空悬,你可明白陛下的意思?”
陈良玉搁下墨条,停了手里的动作,困意也连带着消散许多,“陛下想让我为太子续弦?”
“是这个意思。”陈远清道。
前太子妃红颜薄命,辞世年岁尚不满二十,自前太子妃病逝后,太子一直不愿复娶。
“女儿不愿。”
陈远清早料到她不情愿,未觉诧异,只道:“太子清明豁达,监国有方,可以托付。”
陈良玉提壶斟了热茶,奉至陈远清面前,试探地问:“爹,你觉得,慎王殿下如何?”
慎王谢渊,贤妃所出,宣元帝第三子。
说起来他们年初的时候见过一面,谢渊代皇上来定北城送慰问剳子,陈良玉奉父命出城迎人。
想起那次相见,画面极不美好。
她跟偷潜入境前来埋伏使团敌国二皇子打成一团,誓要取了那二皇子狗命。头发是乱的,到处溅着血,回到军营又被处罚打了二十军棍,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谢渊特意来给她送药,见惯了大营里的糙汉,对谦和贵气谢渊多留意了一眼。
陈远清拨了拨茶沫,问她:“看上慎王了?”
北疆民风豪放,无论男女谈论婚恋嫁娶都是常事,耳濡目染,她不甚避讳。
“我就是随口一问。”
陈远清却已然听出了弦外之音,“既如此,我回了陛下便是。”又稍一思索,道:“慎王是个温和的性子,不争。”
陈良玉道:“没有不争的人,父亲,只有不能争的人。”
陈远清听她这么说,神情添了些别的意味,却也没有过多规训什么,顿了顿,由她去了,“随你自己的意思吧。”
翌日朝堂,封赏事宜颁布明旨。
太子谢渝堂下站着,乌云盖脸,忧心忡忡。
陈良玉由于是破例封赏因此排到最末,她照例领了旨后并不急于谢恩起身:“陛下,臣女斗胆,还想问陛下讨个恩赏。”
皇上心情正好,大手一挥,道:“你想要什么?说吧。”
陈良玉当即行了三拜大礼:“臣女倾慕慎王殿下,请陛下赐婚。”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谢渊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陈良玉,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后看向龙椅。
宣元帝笑意僵在嘴角,反倒是太子脸上的乌云拨开见日,满脸写着‘感激’二字,是藏也藏不住的。看这样子,宣元帝想强扭,可是俩瓜都不太情愿。
陈良玉被突如其来的人言鼎沸又极快静下来的人群搞得如丈二和尚。还未清楚状况,她那重伤还在修养期的老父亲那叫一个健步如飞,掣电般闪冲出来跪地叩首请罪:“小女殿前无状,是臣教导无方,请陛下恕罪。”
陈良玉不明就里,也跟着老爹再叩一首。见势不好先赔罪总是没错的,礼多人不怪。
要说皇上要立太子妃一事虽说是跟陈远清私下商议,有心之臣却也明了,只差那一纸诏书而已。
也有人以为,圣旨未下,则一切猜度皆为虚妄,未下明媒只是空谈,也作不得数。
荀岘窃喜。
他亦有一女待字闺中,若论主馈东宫人选,他自信养在深闺、培养了十几年的荀家女比荒蛮之地野大的陈家女更相宜。
右相张殿成眯着眼睛,看看左,看看右,小胡子往两边一翘,道:“年轻真好,胆儿肥!”
皇上坐于高台之上,一语不发,喜悦的气氛霎时冷却下来,整个场面凝成腊月寒冰,噼啪破裂,众官噤口无声,各有思量。
半晌,皇上终于开口道:“容朕仔细斟酌,再做答复。”
说罢负手而去。孙公公尖着嗓子宣告‘退朝’。
***
宣平侯府后花园,陈远清手里掂着一根小臂粗的曲柳木棍。
陈良玉在花园景致中迅捷地穿梭。
陈远清一面追一面怒喊:“陈良玉你给我站住,我今天打不死你!”
陈麟君加急请来了常年将自己关在佛堂中吃斋颂佛的母亲贺氏。
贺云周快步绕过凉亭,手一挥,白蜡木手杖拦在陈远清面前,半叉着腰,道:“陈远清,你又打我女儿干什么?上次你打她那二十军棍差点没了半条命!”
陈远清吁喘口气,大伤一场,到底是身体不如从前了,不由得他不服老。
贺云周一副随时准备算总账的架势,陈远清气先泄了一半,颇有些无奈道:“你问她,问她又干了什么好事!”
陈良玉躲在凉亭朱红色的柱子后只探出一颗脑袋,朝这边喊:“不是爹你说的随我自己的意思吗?”
“你还敢说!”说着陈远清又要追上去,“你真是给你爹长了好大的脸!”
贺云周夺下陈远清手中的曲柳棍:“哎呀行了,早朝的事淮儿跟我说了,你不是也不想让女儿嫁给太子吗?漓儿过来,跟你爹认错。”
陈良玉极不情愿地从凉亭里走出来,扭扭捏捏半晌没蹦出一个字。
陈远清观她神色知她不服,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自己错在哪了?”
“说什么随我自己的意思,还不是怕人说你教女无方,说陈远清之女不知羞,与慎王殿下私定终身,暗通款曲,当着皇上的面妄谈自己的婚姻大事,丢了您的面子。”
陈良玉直了直腰背,中气十足,纵有千般不服,一只脚却向外,随时准备跑。
“你……”陈远清气得说不上来话。
贺云周安抚下陈远清,转头对陈良玉道:“漓儿,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此次所为却实属欠妥,陛下想立你为太子妃之事虽未落定,却也正在与你爹商议,你喜欢慎王,你爹自会以长辈的身份去跟皇上私下里说,你今日此举,岂非当众驳了皇上和太子的颜面?”
陈良玉道:“既是还在商议,那便要趁在未言定之前及早表态,难道要等圣旨到了,一切都没了转圜的余地,我再去抗旨吗?”
陈麟君从背后狠拍了她一巴掌,力道重得她几乎咳血。使眼色道:“你少说两句吧,跟爹认错。”
“我没错,我不认。”
陈远清一簇急火攻上心头,反倒失笑:“好样的陈良玉,受封了,了不起!你接着硬!”大拇指竖在陈良玉眼间鼻梁,“滚去祠堂里跪两个时辰,好好想想。”
“跪就跪。”
江宁:“你倾慕谁?你再说一遍!陈良玉你搞错官配了!”
陈良玉:“官配不是慎王就是太子,总之不可能是你吧!”
江宁:“你认字吗?你想想自己在哪个频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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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