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八字?”
顾容刚睡醒,就被奚融拎到石床上“审问”。
顾容心虚揉揉眼睛:“兄台问这作甚?”
奚融泰然负袖站在石床前,盯着少年。
“我略通卜算之术,帮你算算,你和镇长儿子这桩婚,是不是上上大吉。”
“……”
顾容咳咳两声。
“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兄台了。”
奚融微笑:“怎么能算小事,你难道没听过,这八字不合,不仅婚后生活容易不调不顺,夫妻双方还容易互相克死,怎么能算小事。”
“咱们相逢一场,也算缘分,身为‘兄台’,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深陷险境。”
“…………”
对方已经是一个死人,哪里还需要合什么八字。
可顾容哪里敢同奚融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胡诌:“我八字很硬,没人能克得了我,兄台且放心!”
“我不放心,我怕你把人家克死,那镇长岂会放过你。”
“………………”
顾容没办法,只能乖乖说了自己八字。
奚融点头记下,悠然问:“那镇长儿子的呢?媒婆总该也告诉你了罢?”
自然不可能。
忌日倒是知道。
顾容只能胡诌了一个。
“好,我给你们算算。”
奚融立在床前,掐指走了两圈,扼腕叹道:“大大不妙啊,小郎君,这结果显示,你这出嫁当日,怕就有血光之灾,会克死人家儿子。”
“………………”
顾容惊讶抬头:“兄台,你真的会算啊?”
奚融眼睛一眯:“怎么?你也知道你们八字不合?”
“咳。”
事已至此,似乎真的没法再瞒了。
顾容只能老实说了实话。
“冥婚?”
奚融危险一眯眼:“小郎君真是出息了,为了赚钱,死人都肯嫁。”
“那刘府给了你多少聘礼,折成银子,我给你,把婚事退了。”
“那可不成。”
顾容断然拒绝。
“一则,我都已经答应人家了,岂有反悔之理,二则,我与兄台非亲非故,岂能白要兄台的钱,我可没钱还的,我一不偷二不抢,光明正大挣银子。”
“非亲非故。”奚融咀嚼了下这四字:“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嫁了?”
“当然,我知道,兄台你读圣贤书,肯定觉得有污耳目,可这就是我的谋生手段。我原本也没打算告诉兄台的。”
奚融好一会儿没说话。
就在顾容以为对方又要对自己进行一番说教的时候,奚融点头,道:“理解,尊重,婚期定在那一天?”
“两日之后,正正吉时。”
“好,到时我给你送嫁。”
顾容:“……”
吃完晚饭,姜诚离开,顾容拿了伤药和药带,到石洞里去给奚融换药。
顾容虽心大惯了,但也察觉到,奚融今日话似乎格外少。
正担心是不是对方身体哪里有不适症状,抬头,就见那正襟危坐的年轻男子正垂目,眸光深深凝望着自己。
忙问:“可是我弄疼你了兄台?”
奚融摇头。
“我只是在想,你就要嫁人了,这大约是你最后一次给我包扎换药,我自要好好珍惜。”
顾容:“……”
顾容也知自己这事做的不大地道,然而这样好的赚钱机会,犹豫一点就是对钱兄的不尊重,且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十分清楚的,当即笑眯眯道:“其实我也就是个半吊子,技术和真正的大夫差远了,那日我看那位姜姓兄台处理伤口手法,倒是十分专业熟稔。兄台放心,我已经把换药的事悉数交代给那位兄台了,他一定比我做得更好。”
“等我回来,兄台若伤已大好,我一定请兄台喝好酒。”
“自然,若兄台你急着离开,这顿酒,我也一定记得,绝不赖账。”
顾容自觉自己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周全,说完就发现,对面男子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眸色仿佛还更深了一些。
“好,我记住了。”
“早些睡觉吧。”
奚融最终道。
顾容点头,把伤药和药带收拾好,依旧除了中衣和外袍,早早钻进了被窝里。
昨夜合睡一床的体验不错,顾容再无顾忌,打了个哈欠,便很快入睡。
奚融掀开被子,视线习惯性往内扫了眼,便见这次那墨缎一般的乌发都乖顺贴在年轻小郎君的腰窝处,并未铺的满床都是。
如此,他自不需要再帮他整理发尾。
奚融收回视线,合上被,靠坐在床头,持卷而阅。
刚看几行,忽听下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侧眸,就见已经一晚上不见踪影的花狸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洞里,正贴着床沿走来走去,一面盯着奚融,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敏捷蹿上了床,轻车熟路跳到了床尾。
显然,这猫已经习惯了日日和主人同榻而睡。
且对抢了自己位置的奚融颇有敌意。
奚融眼睛轻轻一眯,还未有所反应,原本睡得正香甜的顾容忽然坐了起来。
“阿狸,过来。”
少年睡眼惺忪,轻车熟路将狸猫捞进怀里,继续面朝里躺了下去。
花狸猫自顾容臂弯里露出一双猫瞳,颇得意望向奚融。
奚融与那猫对视片刻,搁下书,灭了油灯,也躺了下去。
——
两日后,媒婆果然准时带人抬着花轿来接人。
顾容已经换上那件大红嫁衣,及腰乌发未束,随意铺卷在喜袍上,正对着一盆清水,卖力往脸上涂抹。花狸猫百无聊赖趴伏在主人脚边,对主人这模样见怪不怪,不时挥爪勾着喜袍边缘玩儿。
姜诚一言难尽站在一边。
看着这小郎君因堆了太多粉,白如面盆、几乎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的惨白面孔,想,这技术……倒是符合“冥婚”这个主题。
面上礼貌微笑:“在下实在好奇,那刘府到底给了小郎君多少聘礼,让小郎君如此卖力出嫁。”
少年一双漂亮眼眸轻轻一弯。
“一口价三百两,不过要分给媒人一半,故而我只得一百五十两。”
“哦,那可真不少。”
“自然,兄台放心,等我哭完坟,请你吃好酒。”
“…………”
姜诚面无表情想,倒也不必。
这时,奚融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身玄衣,不知是不是刚运完功的缘故,容色看起来比往日更加冷峻。
顾容转头问:“可是打扰到兄台疗伤了?我让他们动静小些。”
奚融没说话,走过去,极自然拿起案上一小盒红色胭脂,用指腹轻抿了一些,道:“画的轻了些,我再给你涂涂。”
不等顾容发表意见,那沾了红色胭脂的指腹,已贴着他一侧颊,缓缓涂抹起来。
姜诚目瞪口呆退到一边。
等两侧颊都涂匀了,奚融方道:“可以了。”
顾容对着水盆看了看,问:“会不会太红了些?”
“这样显得喜庆。”
“有道理,还是兄台考虑周全。”
“……”
姜诚看着那小郎君已经快成猴屁股的一张脸,默默低下头。
“顾小公子,吉时马上就到了,你好了没有?”
媒婆在外催问。
“好了好了。”
顾容捞起一旁的盖头起身,同奚融道:“兄台,我得走了,接下来两日,就劳烦那位兄台给你换药了。这里的东西,除了院子里的那些药草不能碰,其他兄台皆可随意取用。兄台若要离开,把门给我锁住就行。”
因只是冥婚,刘府送来的只是一件很寻常的喜服,尺寸也不是很合身。
但奚融仍看出了一种明艳之感。
他沉默着,眸色幽而深,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道:“我送送你。”
赵媒婆在外等了许久,见屋门终于打开,一喜,然等看到那小郎君一张花红柳绿的脸,先吓了一大跳:“小公子,你怎把脸画成这样!”
待看到与顾容一道出来奚融,又吓了第二跳。
“这位又是?”
“我是他兄长,给他送嫁。”
奚融道。
顾容转头,才发现奚融脸上已多了张木质面具。
赵媒婆张大嘴巴,将奚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虽看不到对方脸容,但仅凭惊人身量和那优越下颌线条,便两眼放光道:“哎哟哟,小公子竟还有这般器宇轩昂的兄长!这位郎君,不知今年年岁几何,可有婚娶?”
奚融直接走了过去。
赵媒婆:“……”
赵媒婆低声:“小公子,你这兄长看起来脾气似乎不大好。”
顾容深以为然点头。
“何止不好,简直差到极致,尤其烦人给他说亲。”
“你最好莫招惹他。”
赵媒婆脸上顿时写满遗憾:“晓得晓得,那小公子,咱们准备上轿子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花轿就停在小院门口。
几个刘府家丁正有模有样举着唢呐锣鼓吹吹打打。
奚融已经站在轿子前。
见顾容出来,他收回视线,伸手掀开轿帘,让顾容进去,接着在赵媒婆和一众刘府家丁惊讶眼神里,自己也转身坐了进去。
“哎郎君——”
赵媒婆吓了今日第三跳,急奔到轿前:“郎君这是何意?”
奚融容色淡漠:“我记得,按照婚嫁习俗,兄长送亲,是要全程陪同,直接送到夫家的。”
“怎么?我记错了么?”
赵媒婆一愣。
“这……那个……倒是没错。”
只是,这根本不是正常婚娶,而是冥婚啊。
一般人嫌这种事晦气,都是避而远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冥婚娘家人不躲着,反而上赶着送亲的。
“兄……兄长,你不是说笑吧?”
顾容也诧异掀开了盖头。
奚融偏头:“不是。”
“我不是说过了,今日给你送亲。”
“啊这……”
顾容尴尬挠挠头。
他以为就是在门口随便送送那种,谁料竟是这个送法。
还想劝阻,奚融已经伸手,将盖头给他重新盖上,接着掀起眼帘看向媒婆:“这刘府的轿子,应当不至于坐不下两个人吧?”
他语调并不高,但因那一双常年如浸寒霜的眸,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违逆的威势。
何况——这还真没得说。
因刘府送来的喜服虽然敷衍了些,但迎亲的花轿,却是实打实刘府派出的轿子,比车马行租赁的那种不知好多少。
赵媒婆何等圆滑,紧忙一笑:“郎君说得哪里话,别说两个人,三个人也是坐得下的。”
“郎君肯亲自送亲,也是美事一桩!”
只是就算是送亲,这兄弟二人同坐一个花轿,也总是怪怪的。
刘府家丁也是头一回见这种场面,但他们主要任务就是把人抬过去,其他事是不管的,见赵媒婆没意见,便重新吹吹打打起来。
奚狗:成功加入play。
谢谢大家,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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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山居(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