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燕春楼内热闹非凡,酒客们欣赏着歌舞,手舞足蹈地喊道:“珊瑚!珊瑚!珊瑚……”
随着悦耳的丝竹声响起,那个叫珊瑚的少女,穿着一身红色舞衣,罩着面纱,边舞边唱,从天而降。
她口中轻轻唱道:“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当年杨逍也是坐在这个相同的位置,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少女的歌舞。
那个叫珊瑚的姑娘,一见到杨逍,就刻意划大动作,不断做出勾引的姿势。而杨逍只是微微一笑,不为所动。
珊瑚有点不服气,从舞池上一跃而下,围着杨逍跳了起来,杨逍仍只是淡笑看着她。
珊瑚故意一摔,投怀送抱,杨逍轻轻将她推开。珊瑚还不罢休,端起桌子上的酒壶,凑到杨逍身边,娇声道:“这位大哥,你是第一次来吧?小女子陪你喝一杯如何?”
杨逍浅笑:“我喜欢看你的舞。”
珊瑚玉手轻扬,将酒杯递到杨逍面前,声音愈发娇软:“大哥先喝了这杯酒,再看我的舞,保准更添几分火辣的滋味。”
几个酒客当即上前调戏道:“珊瑚姑娘,我们也想喝酒呢,人家不理你,不如你陪我们喝吧!”说着,领头的一个彪形大汉伸手去抓她。
珊瑚甩开他的手,嗔道:“你们干什么啦,尊重点好吗?”
那大汉嬉笑道:“装什么清纯佳人,难不成妓院也有贞洁烈女?来嘛,陪老哥喝一杯!”
“不要!”珊瑚扭身躲开。
“哈哈,小美人,今天你可跑不掉咯!”那大汉说着便向珊瑚扑去,珊瑚挣扎着叫嚷起来,目光急切地向杨逍投去,满是求救之意。
杨逍站起身,挡在珊瑚面前,对那大汉说:“放开她吧。”
“小子,你是谁?敢来多管闲事?”
杨逍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并没有回答。
大汉冲着几个手下挥了挥手,吼道:“给我上。”
杨逍一跃而起,一手拉着挂在屋顶的彩绸,一手抱着珊瑚飞回舞池中,隔着她的面纱,隐约看到她艳丽的脸庞,珊瑚也呆呆地看着他俊俏的容貌,意乱情迷。
大汉的手下瞬间拥了上来,杨逍三两招就将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其他客人也被吓跑了。
珊瑚见杨逍还搂着她,媚笑道:“坏人都被你打跑了,还把我搂那么紧啊?”说着,双手勾着他的脖子。
杨逍凝视着她,伸手玩弄着她散开的青丝,澹笑道:“姑娘的手下怎么会是坏人呢?是吧……曹坛主!”
珊瑚见他识破了自己的安排,就摘下面纱,调皮一笑:“属下曹珊瑚,听闻杨左使前来春潇分坛视察,特意安排这场歌舞,杨左使可还喜欢?”
杨逍微笑:“久闻春潇分坛的曹坛主,乃岐州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样的安排,还真是别开生面。”
他瞧着眼前的女子,红唇点染,妆容精致,神态妖娆,迷人至极,不禁心神一荡。在来此地前,他早知春潇分坛是以烟花之地作掩护,其坛主正是曹粲的胞妹曹珊瑚。
“那杨左使喜欢这样的安排吗?”曹珊瑚踱起脚,凑近杨逍,在他耳畔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杨逍还从没见过这样妖媚而大胆的佳人,悠然说道:“曹坛主这般盛情,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曹珊瑚伸出食指摩挲着他的唇瓣,呢喃道:“属下也久闻杨左使玉树临风,俊朗不凡,今日一见,真让属下不由自主地想亲近……”说着,轻轻地啄上他的唇,但又一触即离。
杨逍的脸上仍然是浅浅的笑容,但多了一丝好奇和探索的意味:“都是自家兄弟姊妹,多亲近些也无妨。”一手按住她后脑勺,迅速地吻上了她的双唇……
这一趟视察,杨逍的身边便多了一位佳人,缱绻数日,缠绵不尽。
以往和杨逍相好的女子,最多一两个月他就腻了。可这位作风大胆、千娇百媚的坛主,却让他在春潇镇停留了半年有多。
曹珊瑚自幼受父兄宠爱,行事恣肆,放荡淫逸,言行举止有别于一般循规蹈矩的姑娘。又仗着自己是个小美人儿,常与不同的公子哥儿暧昧周旋。但她眼角颇高,寻常男子都不能讨得她欢心,偏生杨逍丰神俊朗,潇洒倜傥,又位高权重,让她倾心不已。在与杨逍相恋半年后,便让大哥曹粲去找阳顶天说媒。
阳顶天欣然同意,对杨逍说:“副教主之妹,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与你十分般配。如果你俩能结为秦晋之好,必成教中一段美谈佳话。”
但杨逍此人,落拓不羁,于情爱之事,只贪一时欢愉,从没想过要成亲,于是婉拒了阳顶天的提议。
阳顶天又说:“曹家势力在教中盘根错节,如果你能与之缔结姻亲,我也安心。不过,那到底是你的终身大事,还是得由你自己做主。”
正当杨逍犹豫不决之际,有小人向曹粲进言,说杨逍看不起你的妹妹,还嫌她水性杨花,人尽可夫,不愿定亲。曹粲闻言勃然大怒,气愤道:“我身为哥哥,看见妹妹被人如此羞辱,何有面目见人?”
他早有不臣之心,索性借着此事造反。就这样,昆仑山掀起了一场夺位大战。
那一晚,曹珊瑚来找杨逍,希望他回心转意。
“杨逍,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要你肯娶我,肯追随我的哥哥,他一定不会待薄你。阳顶天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我哥哥也能给你。”
杨逍斩钉截铁地说:“我绝不会与你大哥狼狈为奸,更加不会背叛教主!”
曹珊瑚急道:“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
杨逍的眼里有了一抹寒霜,问道:“那你可以为了我,不背叛明教么?”
曹珊瑚含泪道:“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哥哥,怎能忤逆他?”
杨逍冷冷一笑,眸子里寒气更重:“那我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在我杨逍心中,就只有阳顶天一个教主,就算我再喜欢你,也不会为了你,而做出伤害明教、伤害教主的事。谁与教主为敌,就是与我杨逍为敌!”
“如此,便是再无转圜余地!”曹珊瑚牙关紧咬,话语里满是决绝:“日后战场上,我们就是敌人!”说完这句,把一个金手镯狠狠地摔在地上。
紧接着一场内战打响,昆仑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直到那个红衣舞姬一曲舞罢,众人纷纷喝彩鼓掌,杨逍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将那壶桂花酒一饮而尽。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手镯,念及前尘往事,不胜唏嘘。但过去终成过去,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从燕春楼出来,不觉已到傍晚,微凉的夜幕中,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晓芙不禁有些担心,杨逍怎么去了那么久?他的伤可还没有完全康复呀。她等啊等啊,终于看到杨逍回来。
见他愁眉锁眼,悲切黯然,不似白天外出之时那样高兴,便问:“这是怎么啦?去哪里了?”
杨逍神色一滞,道:“没有,就随便逛了逛。”
晓芙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关切道:“是碰上了什么事吗?”
杨逍收拾心情,手指轻轻挑起她肩上的一缕发丝,戏谑道:“都说妻子喜欢管着丈夫,你也喜欢管着我么?”
晓芙俏脸一红,没好气道:“谁管你了。”
杨逍看着她,眼底也漾开了笑,掩盖了刚才的失落与感伤。
晓芙轻轻拉住他衣袖,担心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吗?”
杨逍看着她温柔的眼神,那些深埋心底的回忆又被悄然勾起,半晌,才回答她:“我丢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金镯子。”
“金镯子?”晓芙好奇地望着他,眼睛眨了眨。
杨逍叹了口气:“说出来也不怕你恼,那是我以前送给一位姑娘的礼物。后来咱俩没成,她就把金镯子还给我了。刚才在路上,我把它给丢了。”
晓芙一听,心里有点酸酸的。她素知杨逍风流,所认识的姑娘当然不止她一个,但他坦言说出,倒也实诚。听他言语苦涩,心道:瞧他这副模样,该挺喜欢那位姑娘吧?
她以为杨逍说的“我把它给丢了”,是不小心丢失的意思,却不知是杨逍为了忘却前尘憾事,故意丢弃的。她心地善良,只道杨逍丢失了旧爱之物,心里自然难受,定要帮他寻回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