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范遥拿着一碗药汤进来,眼神看似平静,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他心底的纠结。
苦儿一见他就乐不可支,歪着脑袋朝他甜甜一笑,恬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下来,落满她的小酒窝,那酒窝就像盛着月光的琉璃小盏,盈盈间满是天真烂漫。
范遥看着她烂漫的笑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以往,他只会对苦儿冷着脸发号施令。但这段时间,他们朝夕相伴,还一起经历了鲨鱼潭的生死考验,不知不觉间,他不再对她呼来喝去、冷眼相待。
“怎么啦,来看我,却又不说话。”苦儿浅笑。
范遥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
苦儿双眸幽幽地看着他,忽然夺过他手中的药碗,咕噜咕噜地把碗里的药喝了。
范遥一惊,支吾道:“苦儿……这药……”
苦儿淡笑:“味道真好。”
范遥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可知……”
苦儿不以为然道:“召唤九天之雷的方法是我想出来的,当然应该由我来完成。”
范遥微愣,试探性地问:“你这么做,是为了我?”
苦儿坦言:“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
范遥叹道:“但如果我告诉你,即使你这么做了,我也不会喜欢你,你会后悔吗?”
苦儿嬉皮笑脸地说:“我牺牲那么大,你对我还是没有半点喜欢吗?”
范遥道:“我爱的是黛绮丝。就算你为我牺牲再多,付出再多,我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苦儿忙道:“傻瓜!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你才喝这个药?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救兄弟们的命,我想杀死怪兽,我想为本教立功,我想当人人敬佩的大侠!”
范遥这才松了口气:“这么说,与我无关?”
苦儿道:“无关。”
范遥道:“苦儿,你真好。我替明教的兄弟谢谢你!”
苦儿眸光微微一暗,眼底染上抹自嘲,其实她也搞不清楚,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明教的兄弟,还是为了刚才在门外偷听到他和阳顶天的对话。
只这么一个微细的表情,范遥已察觉到,他伸手握着苦儿,认真地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当你是婢女,我会当你是我的好朋友,当你是我的亲妹妹,好不好?”
苦儿笑着点了点头,心却像是被刀轻轻一划。
范遥深深地注视着她:“除了爱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苦儿想了想,嫣然一笑:“之前你给小姐画了一幅画,我好羡慕,可以给我画一幅吗?”
“没问题。”范遥一口就答应了:“你想画什么?什么时候要?”
苦儿垂下眼睑,眼底夹杂着一丝酸楚,问他:“是啦……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小姐?”
范遥怔愣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知道。
起初,的确是因为黛绮丝的倾城美貌而对她一见倾心。然而,他爱慕黛绮丝良久,黛绮丝却拒他千里,他这个人一向邪僻,说话行事,决不依正人君子的常道,未达目的誓不罢休。黛绮丝越是拒绝,他就越想得到。
苦儿见他不答,又追问:“是因为小姐长得漂亮吗?”
他凝起眉心,故作很平常地说:“那还用问,黛绮丝姿容绝世,哪个男子不喜欢?”
苦儿叹了口气,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又问:“如果我的脸上,没有了这道疤痕,你会喜欢我吗?”
范遥与她目光相对,哪怕她脸带疤痕,也有一种独特的娇媚,心中一荡,连忙撇开视线,支吾道:“就算……就算你脸上没有疤痕……也没她漂亮啦。”
苦儿装作生气,噘起小嘴巴,哼道:“我不信!那你给我画一幅肖像吧,没有疤痕的肖像!”随即咯咯一笑:“如果我的脸蛋上没有这道难看的疤痕,也许也是美女一名!”
范遥眼眸含笑,拿她没办法,只好道:“好好好,你想怎么画,我就怎么画。”
苦儿道:“你且慢慢地画,要把我画的漂亮一些。等你什么时候画好了,再送我不迟。”
范遥笑着点点头。
第二天起来,苦儿眉宇一展,眼中血红之色似乎一扫而光,神色明媚起来,显得神采奕奕,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天元聚魂汤让她全身精力充沛,热血沸腾,体内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真气生出。她信心满满地对阳顶天说,体力已完全恢复,可以马上起坛施法。
于是,阳顶天按照苦儿定下的计划,先命范遥带兵出城应战。
周子旺故技重施,命人放出圣兽帝登。那帝登双口齐吐烈焰,熔金化玉,势不可挡,直袭范遥大军。
阳顶天在城头观敌瞭阵,见浓烟袭来,知道帝登已现身,忙吩咐守城弟子:“快开城门,鸣金敲锣,让大家火速回城!”
范遥当即圈回坐骑,奔入城内。
阳顶天命人将装有泥鳅的战车准备好,亲自策马驾驶战车,诱帝登前往深海。
那帝登窜入城内,闻得泥鳅腥味,果然被诱惑了,连声长啸,向阳顶天的战车追去。阳顶天快马加鞭,引帝登往十里外的深海而去。
它体形巨大,速度极快,眼看就要追上战车,范遥见状,担心教主危险,也驾了一辆战车往相反向奔去,以分散帝登的注意。帝登闻得鱼腥,又向范遥追去。
范遥故意将战车驶往高地,来到一处瀑布前,将泥鳅全部倒入瀑布内,那帝登见状,长嘶一声,十分生气,口吐火龙向范遥袭去。
范遥早就考察过这个高地的地形,眼见火浪袭来,皮肤灼痛,风热气燥,隐身入附近石壁。火龙直窜瀑布,烈火与水瀑交汇,马上成了沸腾的热水,从高往低,顺势向下泻去。
原本周子旺正借着帝登之势,率领弥勒宗大军从后进攻,眼见沸水滚滚而来,忙拔马后退,但哪里跑得及,士兵们被烫得嗷嗷乱叫,或死或伤,不计其数。
帝登见范遥战车上的泥鳅已全部落入急瀑之中,气急败坏,只好掉头往阳顶天的战车追去。
此时阳顶天已将战车驶出了一段距离,它速度虽快,但一时也追不上阳顶天。
眼看着阳顶天快将战车驶到苦儿指定的深海,苦儿早已在海边筑好法台。只见法台上放着九张符咒,插着两根蜡烛,还有一尊香炉。
那香炉中的香火烧到一半,苦儿口念咒语,把九张符咒放在烛火上燃烧,每燃烧一张符咒,水天交接的地方就划出一道闪亮的电光。待九张符咒全部烧完,原本阳光明媚的晴空,霎时变得乌云密布。
阳顶天料想苦儿已引得九天之雷,忙将战车驶到海边,将装有泥鳅的水桶一个一个地往海上抛去。帝登从后窜上,两翼一展,腾空飞去,狮头张开血盆大口从半空中咬住水桶,连桶带鱼一起吞入肚子。
苦儿见时机刚好,急忙念咒。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吾奉三清祖师爷,赐我神威,天降迅雷,降服妖物,急急如律令!”
轰隆一响,像天崩地裂似的,一道沉雷从空中滚动而来,直接劈落帝登身上。
帝登被雷劈中,惨叫一声,跌入海中,痛苦地在水中捣腾挣扎,狮头羊头吐火连连,浓烟漫天。
众人一惊,纷纷退后。
过了一会儿,帝登身软力竭,大嘴一闭,神火猝然而止,海上顿时烟火俱失。
阳顶天等人惊魂未定,抬眼望去,只见那帝登两翼一收,四眼一合,四脚一瘫,已沉入深海,不知所踪。
大家见帝登被收伏了,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将苦儿抬起,往半空中一抛,激动道:“太好啦,苦儿,全靠你的妙计,我们才能打败这只怪兽!”
苦儿被他们抬起抛了又抛,然后旋身落地,哈哈畅笑:“是兄弟们同心合力,我们才能制服这只怪兽!”
阳顶天眉开眼笑:“感谢上苍,赐了苦儿这样的贵人给我们!”又对范遥说:“范右使,刚才也幸好有你,将怪兽引去瀑布,我才没被它追上,否则我这条命就保不住了。面对怪兽口吐大火,你是临危不惧,泰然处之,还引得怪兽迎水喷焰,以沸水淹灭敌军,实在厉害!”
范遥不敢居功:“教主身为主帅,竟以身犯险,亲自驾驶战车引帝登入深海,此战得胜,是教主领导有方!”
阳顶天哈哈一笑,道:“我们都别谦虚啦!这一战,把周政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人人都有功劳!”
“对!是大家的功劳!”众人齐声欢笑。
帝登一除,弥勒宗阵脚大乱,被沸水淹死的士兵不计其数。
周子旺不得不退出裴妃陵,他百思不得其解:“先是破我狼阵,然后又杀死我的圣兽,阳顶天到底得了何人之助?”衣袖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