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子将弃婴带回峨嵋派安置,一个少女搀扶着风陵师太,往弟子们的住处佳洁室而来。
“大师兄真是个活菩萨,这次下山救助了一名孤儿,又给峨嵋派积了功德呢!”说话的少女是风陵的二弟子,名叫方燕云,约莫十五六岁,容貌算得甚美,小鼻子小嘴巴,颇为标致,只是两条眉毛斜斜下垂,双眸过于锐利,显得凶神恶煞。
她亲亲热热地上前去挽孤鸿子的手,孤鸿子却下意识地挣脱开。他见了师父,恭敬地行了个礼:“师父万安。”
风陵师太微微点了点头。
元末乱世,起义连连,百姓流离失所,三餐不继,弃养婴孩是常有的事,以往被峨嵋派收养的孤儿也不在少数,风陵师太习以为常地说:“让我看看那个女婴。”
孤鸿子将婴儿抱上前去,风陵不觉眼睛一亮!
小女婴红嘟嘟的脸蛋闪着光亮,就像快熟透的小苹果,两个眼睛四处滴溜溜地转,在怀里咿咿呀呀,十分神气。
风陵惊讶道:“哎呦,你们看,她的眼睛真漂亮!那小眼神中,似乎还有一种独特的光芒。”
方燕云附和道:“是啊,好特别!”
风陵仔细地打量着女婴的眼眸,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道:“燕云,你去把晓芙抱来。”
方燕云将晓芙抱到她跟前,风陵对比着她们的眼睛,越看越惊讶。
原来,这女婴的眉眼和晓芙颇为相似,瞳孔里皆透出一股神秘的幽光。唯一不同的是,晓芙的眸子显得比较温和平静,乖巧顺从,而女婴的眸子则是锐利有神,野性好奇。
更让风陵吃惊的是,二婴不但眉眼相似,而且笑时同笑,哭时同哭,竟像心思相通。
风陵轻轻地抚摸弃婴的脸蛋,只见她右边脸颊上有一道深长的刀疤,不禁惋惜:“这女娃的眉目不输晓芙,可惜小脸被划了一道狰狞的疤痕,就像一幅漂亮的图画,染上了瑕疵。唉,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
方燕云同情道:“想来这孩子在出生之时,经历过什么惨痛的事。”
风陵问孤鸿子:“这女娃可有名字?”
孤鸿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风陵,道:“这是在女婴的襁褓里面找到的。可上面的字,被江水打湿了……”
风陵将纸条展开,缓缓念道:“贵女婉……生于丙戌年……月……日……因……星入身命宫,其父恐酿灾祸……母万般不舍……自此断缘……今投于白水桥下,望上苍垂怜,保其性命……”
由于字迹多已模糊,难以辨认,大家都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从字里行间中,隐约可以猜出这个女婴是因为命格之事而惨遭遗弃的。
风陵眉头一皱,斥道:“竟因这等荒谬缘由,便弃亲骨肉于不顾,世上怎有如此愚昧的父母?”
孤鸿子道:“不过,那人既在襁褓中留下这张纸条,想来还是心存一丝不忍。”
风陵目中微澜,沉吟片刻,道:“你把这张纸条收好,若日后孩子长大,欲寻其身世根源,它便是凭据。”又道:“这孩子姓名不详,年幼破相,又为父母所弃,是个苦命的孩子,不如就唤作‘苦儿’吧,我倒逆取名,盼她日后能过上甜美的日子。”
孤鸿子道:“苦儿身世堪怜,盼其双亲一朝幡然悔悟,肯迎其归府,自此阖家团圆,安乐度日,幸福美满,再无波折。”
方燕云笑道:“能得师兄救助,已是苦儿莫大的福气。又有师父收留教养,今后的日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风陵看了看晓芙,又看了看苦儿,浅笑而言:“望此二女,往后岁月皆得福泽满盈,喜乐无忧。”
※ ※ ※ ※ ※
不觉一年过去,苦儿和晓芙已经学会说话和走路了。
随着年岁渐长,俩人的容貌性格,开始各显不同。
苦儿才刚学会走路就已顽皮不堪,佳洁室里几乎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景象。别看她个头矮小,却总能上蹿下跳,没有她休息的时候。照顾她的弟子前脚刚把房间收拾好,后脚就给她弄得乱七八糟。
到了四五岁,就喜欢到处搞小破坏,前天用师兄的毛笔墨水在墙上乱涂乱画,昨天追着山上流浪的小猫小狗到处乱跑,今天爬树把衣服划得破破烂烂……每回做错事,就躲在孤鸿子的身后,怕风陵责备她。等风陵的气消了,又神气活现地到处捣乱。
相反,晓芙则乖巧懂事得多,从不会淘气捣蛋。小小年纪,温柔娴静,善解人意。每当师兄师姐练功回来,就会递上毛巾给大家擦汗;伙房的厨子给大家烧饭时,就蹲在一旁学洗菜淘米;不到五岁,就懂得自己穿衣、吃饭、洗澡,还帮大家扫地、擦桌子、洗衣服,很讨人喜欢。
到六岁那年,风陵就开始教她们读书写字。二人记诵极快,天资过人。书中的经义,晓芙一点即通,能举一反三。但苦儿对书里的道理往往不以为然,经常提出疑难问题,甚至质疑反对。
风陵常自忧心,暗想:这两个丫头冰雪聪明,前途无可限量。只是苦儿人小鬼大,率性而行,离经叛道,若日后不走正途,肯定会成为祸头子,须得对她格外严厉管教。
之后每次读书,苦儿都比别人多读一个时辰。她正是贪玩的年纪,天天读书早就厌烦不已,只是风陵严厉,她也不敢不学。但她总是一边读书,一边打瞌睡,常常挨风陵的骂。
花开花落,柳绿柳黄,转眼间她们八岁了。
风陵年事渐高,身体多病,再也没有精力管教弟子。她将峨嵋派的事务全部交给孤鸿子和方燕云处理,自己则退居后山养病。
这样一来,苦儿可高兴了,再没有人逼她读书学习,每天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
这天,苦儿在花圃里挖了一些泥,开开心心地捏着泥人。玩了一会儿,觉得一个人无聊,就跑去找晓芙。
来到晓芙的房间,只见她正在认认真真地练字。
“晓芙,我们一起去玩吧!”苦儿一手夺过她手中的毛笔,兴致勃勃地说。
晓芙往窗外看了看,犹豫道:“可是,外面在下雪!”
苦儿笑嘻嘻地说:“下雪更好,可以打雪仗。”
晓芙还在踌躇,苦儿不由分说拉着晓芙的胳膊就往屋外拽,边拽还边嘟囔:“这雪下得这么起劲,可别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
晓芙被拉到庭院,眼前豁然一亮,只见四下白茫茫一片,雪花簌簌而落,宛如万千玉蝶翩跹,飞檐翘角、雕花回廊、花草树木,皆裹上了一层莹白厚氅,如梦似幻。
晓芙伸出手接着飘落的雪花,吟诵道:“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又似琼花散落地。”
“看我的‘琼花炮弹’!”一个雪球突然“啪”地砸在晓芙肩头,炸开朵朵雪绒花,苦儿站在几步开外,双手叉腰,笑得前仰后合。
“哎呀,你敢偷袭我?”晓芙弯腰也捧起一团雪,朝着苦儿掷去,但她并没有真的用上力气,雪球飞到半途就散了架,引得苦儿笑得更厉害了,直喊:“你这哪是扔雪球,倒像给我送朵白云来啦!”说罢,抓起一个雪球,又朝晓芙掷去。
晓芙急忙躲往一侧,谁知却中了她的计,原来她另一个手里还有一个雪球。
“哈哈,又砸中你啦!”苦儿拍手欢笑。
晓芙佯嗔道:“好狡猾!”不甘示弱,趁她高兴之际,抓起雪球偷袭她。
苦儿被她砸中了小腿,原地一滚,抓起一把雪撒向晓芙,让她无法睁眼,再用雪球砸她,但晓芙闻声辨位,灵敏躲开。
轮到晓芙发动攻势,苦儿或是东躲西闪,或是伏地任砸。等到晓芙的雪球全砸完了,才开始反击。
原来,她伏在地上的时候,悄悄做了好多雪球。
“糟糕啦!”晓芙看到她的“弹药”如此充足,吓得抱着头就跑。
苦儿紧追其后,雪球一个接一个地砸去,大大小小如流星般穿过雪幕,四处飞扬。
晓芙躲避不及,最后索性扑在雪地上,当站起来时,已经变成一个“大雪人”了。
看着晓芙狼狈的模样,苦儿捧腹仰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欢笑声中,一个雪球突然从斜刺里飞来,“啪”的一声重重地打在了苦儿的脑袋上。
晓芙愣了一下,不知是何人偷袭苦儿,定睛一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领着十余个年幼的弟子在大雪中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