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仙文 第2章 司机

谢无殊光脚走到马路上，等待车出现。

等待途中，他低头，轻轻蹙眉，望着已经变灰的脚。他轻轻动了动，脚底便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痛感。这一路上，野草、沥青路还有些凸.起的小石头，这些都把他脚底磨到生红发疼。

细碎的小石头甚至镶进他肉中。

总而言之，是很不愉快的体验。

怎么会有人一觉醒来鞋子就不见了呢。

他可不记得他中途把鞋子脱了，也许，他确实被死党带回他家，被放置在床上。

然后在睡觉时，被隔空传送到草地上。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一直觉得他在床上呢。

而且手机也不见了。

也只能是被死党拿去充电。因为不在身上，所以也没有被一同传送过来。

还有时间，这是谢无殊最为确定的一点。谢无殊能够知道他具体的睡眠时间。

事到如今，多想无益。

谢无殊停止思考，抬头，遥遥盯着马路。

很快，他的视线中就出现一黑点，黑点在他视野中逐渐变大，那是一辆黑车。

正快速朝着这边开来。

谢无殊一喜，踮起脚尖，远远大幅度朝着它挥手，像是风中摇曳的向日葵，示意它停下。

黑车很快就开到谢无殊面前，在谢无殊欣喜、激动的目光，毫不客气加速开走了。

开、走、了……

徒留一车尾气，尽情喷洒在谢无殊脸上。

谢无殊维持着笑容，暗地牙齿死死咬着内壁的嫩肉。

他说，他就有这么招人厌吗？

先是不打一声招呼、无缘无故的穿越，然后就是看到令人倒尽胃口、假惺惺的父母，照片上的他还丑到要死，一点都不符合他审美。

最后还要被车欺负。

这个世界的他做人怎么这么失败？

好在，在谢无殊收起笑容前一秒，车终于停下，车窗被摇下，一只手伸出来，遥遥对他招手，招呼着他过去。

谢无殊立马绽放笑容，屁颠屁颠走上前。

他来到车前，打开车门，上车。

司机坐在前面，有些狐疑盯着傻笑半天的青年。

其实，刚刚他并非是开太快，而是故意不想停下。

在谢无殊看见车的时候，他其实也注意到了这青年。

他今天走这条路，是因为抱着好奇心。

在客人下车的时候，他身边经过劳斯莱斯幻影加长版。

而眼尖的他，则看见了二个大名人。常年活跃于屏幕上的大明星盛代柔，正用着手绢抹泪，看起来极为悲伤。她身侧，只露出半张脸的，则是常常上报纸的企业家——谢俊弼。

司机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去，那个方向，他只能想到一个地方，墓地。

再加上三年前震惊全国的事情，令司机一下子就联想到他们死去的儿子。

谢家公子，长相未知，年龄未知，死因……也是未知。

司机心砰砰跳，火速开车朝着墓地开去。

去看一眼呢？

万一真的有呢？

人的好奇心，是无法被满足的。

因此，在看见谢无殊的时候，他心一慌，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慌张无措，连忙开过，想等无人的时候再来一趟究竟。很快，他又想到，万一他一直在那不走呢。

越想司机越觉得这张可能性越大。于是他便决定送他一程再返回来。

他看着谢无殊上车，手握紧方向盘，同时，鼻子翕张，一股酒味往他鼻孔钻。

司机下意识开窗通风，风卷进车中，打破凝固的气息，冷冷拍打在他脸上，拉回他涣散的理智。

司机定睛一看，出众的外貌、昂贵上好的布料，走了几步便带伤的脚，心下后悔，这一看便像是某个富家公子在外面流浪。

那瞬间，司机脑海中闪过无数被他找麻烦的画面。

事多的公子哥。

他一颤，指甲扣着方向盘，暗自担忧。唯一剩下的念头，那便是尽快把人送走。

可惜，青年搁后座傻笑，在察觉到他不悦的视线之后，他立马回神说出一个地址。

说完地址后，青年顿了顿，跟他借手机。

司机犹豫片刻，脑中自动播放被保镖团团围起来的场景，心一紧，连忙双手把手机封上。

挣.扎半天，在人奇怪的目光下，他硬气提出一条件——那就是外放。

谢无殊听着他抖到不成样子的声线，点头。

他刚才傻笑是为自己的脸蛋自豪。他就说，有这张脸，是什么不被允许的呢？

答案当然是没有！

他下意识说出死党父母的地址后，又想到现在是三年后，比他大一岁的死党也毕业了，估计早就搬出去。

现在只能希望他没有换电话号码了。要不然他会哭的，虽是这样想，谢无殊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他最喜欢挑战了。

不过，他还是希望死党不要换电话号码，麻烦事能少一点就尽量少一点吧。

谢无殊熟悉按下几个数字，拨打出去。

一定要接啊……林序南。

谢无殊默念着这名字。

第一次，没接。

谢无殊脸上笑容淡了。

第二次，还是没接。

谢无殊收敛笑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第三次，终于接通了。

谢无殊还未说，那边便先于他一步开口：“请问，有什么事吗？”

语气礼貌疏远。细听，声音嘶哑疲惫，像是石头在纸上剧烈磨砂过。

他哭了吗？谢无殊哑语，腹中打好的草稿默默被他销毁。

司机就看着他嘴张张合合，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正想提醒的时候，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

谢无殊恍然惊醒。

他迅速拨打，在接通的那一秒就噼里啪啦输出：“唉唉唉，是我，谢无殊。你现在住在哪里，还是在光明小区266栋216吗？我现在无处可去了，身上什么都没有。钱、手机还有我的鞋子，都不见了。你能不能……”来接我。

电话被.干净利落挂断了。

第五次了，谢无殊满腔怒火，却无处可泄。

他无奈再次拨通，抢先一步发问：“你为什么不听我讲完？我不是你的爸爸吗？”

“我才是你爸爸。”多年训练出来的反应令他下意识反驳，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紧急刹车闭口不言。

“……为什么又不说话了啊？”谢无殊继续发问，“你先不要挂我电话。我好不容易才从地下爬出来，你不想多多跟我聊天吗？”

闻言，司机和林序南皆是一怔。

司机被吓到心脏乱跳，差点就紧急刹车把人甩出去。

谢无殊，谢无殊。

他终于回想起来，为什么感觉这个名字怎么耳熟。

盛代柔的儿子，就叫谢无殊啊！

他惊魂未定，将谢无殊全身上下都细细打量好几遍。

没有泥土、也没有尸臭味、脸色红润正常，怎么看都只是邋遢了点。

没事没事的……

说不定他只是开个玩笑。

这都死了好几年，怎么可能从地下爬出来呢？

没错，就是这样。

他才不会被吓到。

怎么可能……没被吓到！！！

这五官，下眼睑正中.央的二痣，跟他.妈妈一模一样。

妈妈呀，快来救救他吧。

司机双腿抖成不成样子，能够平稳开行全靠这十七年来开车的技术。

司机万万没想到，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死而复生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电话那头，林序南沉默许久。

半响，才缓缓有了动作。

谢无殊疑惑盯着许久不出声的手机，摇了摇。

信号不好吗？

怎么听不到他声音呢？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重打的时候，手机顶端蹦出一条短信。

发信人：林序南。

谢无殊想都不想就点进去。

看完之后，他难得陷入沉默中。

短信：［我警告你！！！你只是个AI，这么锲而不舍打通我电话也不过是想窃取我的声音，从而骗取我家人和朋友的钱财。我是不会上当的。区区AI而已，怎么会骗得过我。］

［就算你不是AI，是人。那我为什么要把我现在的地址告诉一个陌生人，你只是会变声而已！不要试图来套出我家地址。你也不想被我送进警局吧。］

……

谢无殊笑了。

果然，死党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笨。

他一针见血指出：“林序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我电话给挂断了呢？”

急促的打字声。

新信息传来。

［为什么不挂断？哼，真是好笑。有本事你就挂断啊！来证明你不是AI！］

“林序南你这个臭小鬼！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本该煽.情的时刻二个人开始互骂，因为林序南只能打字不想说话，谢无殊语速快到像炮弹，蹦蹦蹦弹射.出。

上到人际关系，下到他身上不为人知的痣。

通话那头呼吸粗重，林序南恨不得穿进手机那头掐死他！

复什么活？！思什么念！

都给他去死吧！！！

“那么，就告诉我你家地址……”谢无殊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气急败坏的林序南打断。

“幸福小区4栋404号有本事你就来！！！”林序南不带喘息把话说完，火速挂断。

谢无殊把手机还给司机，叫他换了地址，随后他撑着下巴，望着外面，哼着歌儿。

在打开司机手机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今天是8029年8月30日，距离他死亡已经过去了快四年的时间。

如果这个世界的他没有死去的话，如今也要变成牛马在上班了。

真好啊，他现在还比死党小四岁。也是到了死党养他的时候了。

他双手枕着脑袋，出神间，听见司机打开播音。

字正腔圆的女主持人正在报道新闻：［最近，市中.出现不少非人生物，神志不清，外形类似鬼。喜好吃人。如有见到，请迅速远离，不要试图上去搭话和拍视频，更不要直播。一经发现，送进监狱。当然，在此之前，你会先被吃掉滴～嘻嘻嘻……］

［抱歉，我开玩笑的。］

［发现请打电话：666666。再重复一遍，发现请打电话：666666。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发现请打电话：666666。］

谢无殊微微眯眼，非人生物？

他的死因会跟此有关吗？

不，很大概率死于自杀。

毕竟除了他自己，他是不会让自己死在别人手上的。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命运交给别人手上。

谢无殊丝毫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甚至饶有兴趣盯着司机，慢悠悠开口：“师傅，还有多久到啊？我好饿啊……我想吃肉……”

吃肉？

吃什么肉？

熟肉还是生肉？

鸡肉猪肉还是人.肉？

人.肉的话，

那不就是他？！！！

司机身体僵硬，脖子咔咔对准正前方，立马踩下油门，火速朝着幸福小区4栋404号出发。

同时嘴中念念叨叨，对着东方西方的各大神仙求保佑。

他真的知道错了，切实体会到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了。他一定好好做人的！！！

一个小时的车程，半小时就到了。

谢无殊打开车门，在司机迫不及待的目光停下动作。他转头，对着司机轻笑：“师傅，我刚刚是在跟我朋友开玩笑的。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司机点如捣蒜。

在他下车之后，理都不理还想继续开口的人，司机便一溜烟开了出去，冲着谢无殊那张俊脸喷.出车尾气。

“咳咳咳……”谢无殊捂着嘴巴，咳个不停。

吓过头了。

他的车费还没有付呢。

不过，这车尾气真是有始有终。

谢无殊转身，抬头看着大楼上金碧辉煌的四个字“幸福小区”陷入沉思，林序南这小子住进好房子有没有把他供起来呢？

这是个严肃无比的问题。

他抬脚，正准备进去。

却被保安拦在门外，要求刷人脸。

谢无殊犯了难，人脸啊，他可没有。

话说，林序南人呢？

他眺望四周，只看见门口处站着一邋遢大叔，时不时低头看手机，又时不时抬头观察四周，很是着急的模样。

正好这个时候，大叔的目光与谢无殊对视上。

霎那间，空气凝固。

谢无殊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

不是吧，这个邋遢大叔竟然是他死党林序南。

这些年离了他就照顾不好自己是吧。

真是令人操心。

林序南像是机器人般，咔嚓咔嚓同手同脚来到谢无殊面前。

深深盯着他，像是在研究什么重大课题。

谢无殊大方对他伸出双手，准备迎接拥抱他乖儿子。

不想，林序南扯拉着他脸皮，嘀嘀咕咕：“整容还挺真。”

谢无殊不解。

谢无殊疑惑。

这怎么和他想象的有出入。

在研究完之后，林序南忍不住用手捂住嘴角，笑到浑身颤.抖，蹲在地上，“你、你……是圣诞树吗？”

怎么浑身上下都挂满了饰品？

叮当叮当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