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落羽恋还是不能隐身,吴瑧坐在沙发上陷入一团乱麻,输过好几次灵力但它不吸收。
回房间把窗帘拉严实,轻声唤了两声钟延,他没应声,看来是真累着了。
第二天一早,吴瑧醒来伸懒腰,手伸展出去碰到个人,吓得转头弹起来。
钟延也刚好醒来,两人对视一刹,远远弹开。
“大哥啊!”吴瑧深呼吸平息怒气,“我好歹是黄花大闺女,你从心口出来了能不能劳驾移步去另一间房睡?”
钟延站在床的另一侧,低下头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你还委屈上了!别给我摆这副表情我不受用。”
僵持了十几秒,吴瑧别开头,捞起睡衣去洗漱,“罢了,下次注意。”
可以用灵力清洁身体任何部位,但现代人做习惯了,刷牙洗脸就像必不可少的仪式感,没这两件好像开启不了起床的开关。
“好。”背后某世子委屈地回应。
吴瑧心道好你个头。
又试了试落羽恋,还是不行。
“你跟它缔约了吗?”
“啊?”
回头见钟延换回平常那般冷然的气质,切换过于丝滑让吴瑧的注意力没放到他说的话上,半晌反射弧才到点上。
“神器还需要缔约?”
“否则它如何认主?”
“是啊……怎么做?”
“你在苍崇秘阁读了这么些书,里面没讲?”
吴瑧回忆起来,没想出个所以然。“书里有说‘缔约之器,尤以为术,谆谆承心,寻道大千’,可没说具体如何操作啊。”
卫生间响起接水的声音,还有深深的叹气声。
吴瑧不好意思笑道:“这个缔约术口诀是通用的,怎么让它认我一人为主呢?”
钟延不说话了,兀自烧水闭上眼。
见他失去耐心,吴瑧划破指头,滴了一滴血到链子上,念口诀。
不灵。
抬眼看钟延没睁眼,恶心巴巴地亲了链子一口,念口诀。
还是不灵。
既然都没用,她伸出一点舌尖,抹了点口水沫到链子上,念口诀。
就是不灵。
一抬头,钟延眉心拧起,不能理解地呆呆看着:“你在做什么?”生怕她下一秒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吴瑧抿紧了嘴,跑进卫生间冲洗:“我没猜出来。”
“你想想这链子谁赠与你的?就你单方面与它亲来黏去的怎会有用?”
“可是神参已经死了呀。”
“你是他谁?”
“算是徒弟吧。”
钟延指着滴答着水的链子:“告诉它。”
“缔约之器,尤以为术,谆谆承心,寻道大千。”念完口诀,吴瑧半信半疑道:“我是神参师父的徒弟。”
她伸手表示:你看,没用吧?
但是链子非常适时地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从吴瑧体内开始吸收灵丝。
“……草率了吧。”
“神参临死前说过把落羽恋给你,等于告诉链子易主。虽然神器大多有灵性,但需要口诀激发它的感应,附带一句何人将你赠我,或者我与你前一任主人是何种关系,类似的话都可。”
“受教受教,有一说一,这么弯弯绕绕的我想不到也实属正常。”
钟延用手把开水弄凉,喝了一口,说道:“从自创术法的角度去想,一味当乖学生可突破不了。我跟你说话的同时在思考内化纵法,你在想什么?”
“我想的是……”吴瑧嘿嘿一笑,“等落羽恋充满电了,再偷摸去闯一次私宅。”
这东西用起来时间长,吸收灵力的时间却短,不到一小时就不再闪烁,也吸食不了多少灵力。
钟延懒洋洋地回心头修养身体,吴瑧则戴上链子,从阳台翻出去坐车。
半小时后,来到上次两个老人下车的公交站牌,这里在水行区和风行区的交界处,站牌还是老式的贴牌,叫风柏村。
公交站背后的房子大门紧闭,吴瑧动用对物的空间界限,却没穿进墙体。
这样一试探,她心里也有数了。外墙设了封禁,如果硬闯可能会被人发现,说明里面的确藏着秘密。
在外面等了差不多半天,大门终于开了,走出个老伯。
这人好似即将烧尽的残烛,没多少生气,但也看不出他身上有死气。
上次没记住那两个老人的样子,是不是其中一个还真不好说。
吴瑧悄摸溜进院子,寻常的乡村小洋房别墅,院子里会弄点花花草草,或者鱼塘,要么小菜地,但这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连洗洗东西的水槽都没有,总之很古怪。
一楼大门开了半扇,慢慢往回掩,走出院子的那个老人回身给院子落锁,僵僵地往外走。
吴瑧权衡了下,在一楼大门自行关上之前摸进房子。
这家的设计到处透着古怪,一般人家很讲究采光,虽然这座房子坐南朝北,但是里面的窗户主打一个怎么避开光线怎么来。
大白天的里面也非常暗,普通人进来不带手电筒根本看不清。
唯一透点光源进来的,只有走廊尽头的一扇小窗户,好像一个大棺材留了个出气孔。
楼房的格局很潦草,像大学宿舍,一条走廊通到底,左右各两间房,厨房烧柴的灶台没开过火的样子,每间房的床上都没被褥。
二楼也是左右各两间房,一间开着,其余三间房门紧闭。
开着门的这间在最暗的位置,房间里没窗户也没床铺,但是有个落地柜。
吴瑧要用灵识看才能看清里面的面貌,刚要离开,“吱呀”一声,柜门开了。
一张枯槁般的脸从柜子里探出来,是个老阿婆。
这人比院子外那个大爷还要老,皮干巴巴的,面色比正常的老人样阴沉太多,双眼好像盯着某个虚空的地方,仔细瞧是无神的。
她背后,柜子里有条通道,可惜还没等吴瑧钻进去,老阿婆就将柜门关上了。
她一步一步挪到楼下,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干,又一步一步艰难地上楼开了柜门。
这次吴瑧在人关门之前钻进柜子,连着柜子的通道是个长斜下坡,进来才能看见通道非常深,呈现橙色光亮。
老婆婆缩在柜子里坐下,弯曲着双腿,双手僵直地垂在两腿旁。
吴瑧等了几分钟,见老人还是没动静,便走下长坡,后来没耐心了就速行。
大约个把小时后,下坡转为平地,橙色的光亮也消失了,前方黑洞洞的。
刚想唤灵灯,七八步外的位置开出一扇门。
吴瑧顿住脚步,瞬移往墙边贴了贴。
门框类似画框,把外头的景象圈在里头,从上往下依次能见到天、桥、河,还有——一个人头。
人头出现一秒就出了“画框”,吴瑧等了几秒,那人没回来,壮着胆子往外走。
出了门,才发现这里是尚行市某处公园,在水蓝星,小时候天气好的时候,妈妈会带她来这个公园散步。
想不到在平行世界,这个公园也存在。
刚才那个人应该就是右手边正放着水龙头洗菜的这位大叔,吴瑧出来的门也是他的家门。
这人没有灵根,是尘世的人,住在桥底下,旁边还有一间厕所。
从外面往回看,吴瑧能看见两重空间。
一重是不算干净也不算脏的五脏俱全的小房间,床铺、衣柜、小桌子、电饭煲、简易的收纳布筐……
一重便是她出来的那个通道,出口与大叔家的门重叠了。
到周围观察了一圈,放出的灵丝没感应到任何具备灵性的东西,包括这扇门。
吴瑧重新回到桥底下,进厕所摘掉落羽恋,出来把洗菜的大叔吓了一大跳。
“哦哟!怎么有个人。”
“不好意思啊叔叔,我散步到这里,看到有厕所用一下。”
“很少有人散步到这里的。”
吴瑧假意好奇地往里走了几步:“叔叔,这里怎么有间房子。”
“我住这里。”
“啊?”
大叔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看了眼寒酸的小屋,说道:“老婆跑了,我有甲亢,发作起来腿软没力气,没地方要我上班,只能住这种地方。”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吴瑧装着自来熟的社牛,笑嘻嘻聊起来,“平常跟朋友来往吗?”
“人穷狗都嫌。”大叔用下巴指了指门边的一个凹凸不平的锅,“喏,以前那条野狗都跑了。”
吴瑧好奇地往他家里张望,第二重空间好像要闭合了,便说:“叔叔,人活着比什么都强,狗说不定出门玩玩,过几天就回来了。”
对方咧嘴扯出个优点勉强的笑容:“可不是嘛,我自己种点菜,做点手工也能勉强生活。”
跟这位大叔告别后,吴瑧在他看不见的道旁树后隐了身重新回到第二重空间里,大叔家的门还开着,但空间的门合上了。
“这里的空间术好古怪啊!”吴瑧传音回心里。
“嗯,与尘世的门合二为一,应当是有人特意为之,回去看看。”
他说回去指的是入口,吴瑧速行往回,按这个速度,一个多小时差不多能横穿整个尚行市了。
按地面上的距离来看,公园在尚行市最东边,风柏村在靠近西面的位置,差不多算横穿。
回到柜子里,老阿婆仍缩在柜子里坐着,一动不动。
吴瑧没想出个所以然,她忽然推开衣柜门,四肢也不用活动一下就钻了出去,然后一步一步挪到楼下,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干,又一步一步艰难地上楼。
“这是自动重复程序吗?”
看着老阿婆再次钻回柜子里,她满身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跟了进去。
这次没走太远,离老阿婆的衣柜十来米停下,贴墙摸索起来。
墙面说不清是什么材质,迄今为止吴瑧没见到过。类似水泥,却比水泥要细一些,灵丝穿透不过去。
不可能无缘无故亮起橙光,要么有机关,要么布施了禁术。
实在没什么思路,吴瑧甚至试着用重击术,但这通道好像能吞噬灵力,什么术法都对它起不了作用。
不过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她也没闲着,各种破阵咒挨个用了一遍,还是没用。
吴瑧耐心快用完了,贴着墙坐下休息,想着反正没见到其他人,便摘了落羽恋。
这时候,柜门响起,斜下方通道的橙光迅速变亮,成了白光。
吴瑧立马瞬移过来,变成白光的墙壁裂开一道空间缝隙,她想也没想就钻了过去。
空间裂缝的这头可太眼熟了——
鲛人学院,樟躲藏的那间地下室!
“空间裂缝要消失了,回去。”
扒拉回通道内,刚才的震惊感还萦绕在心头。
以防万一,吴瑧戴回落羽恋,抬头望去,斜坡上方的老阿婆又不见了。
她速行上去,说道:“云族旧址、鲛人学院、苍崇山、骈王之城、龙殿山庄,这几个出现滅场的地方背后难道有什么联系?”
“神参和红眼说过,黑云佬要让一些地方形成滅场,看来这些地方有讲究。如果能破解,或许可以阻止诸多危难。”
“继续等下一次柜门打开?”
“可。”
在通往鲛人学院的空间裂缝处原地等着,又两个小时后,上面的推柜门声响起,隔了一段距离出现另一道白光。
这一次,空间裂缝通往苍崇山,位置恰恰好在雪云覆盖范围的边缘。
就这样,吴瑧在通道中待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后面只重复出现这两个空间裂缝。
等吴瑧从柜子里出来,老大爷也早回到家,他在一楼的一间房睡着,两脚并拢直直朝上,手搭在小腹上,反正他也绝对不是正常人。
这所房子也再没出现其他人,好像遗落在尘世的一方独立空间。
为防打草惊蛇,吴瑧偷摸溜了出来。
“我们再去趟阮媛家,看看能不能再有别的收获。”
刚到旦西村,村尾拉出一声诡异的唢呐声,踏行近了看见,是阮媛家放着哀乐。
阮媛跪坐在一块白蒲团上,来一个宾客哭一嗓子。
灵堂上的照片是亲家婆,吴瑧这才反应过来,难怪那天她可以看见自己,很多老人去世前能看见不属于尘世的东西。
看这样子今天是蹲不到人了,吴瑧转身出去,迎面看见胡老疯子进来。
阮媛见他来了,对身后亲戚和骆阳说要上个厕所,就往二楼去。
“大人,这几日我为婆办丧事,望大人宽限。”
“无事,我来是想说,忘了你丈夫吧,其实他根本不在我手上,他在主上身边。”
阮媛一听,吓得腿都软了,直接跪了下来,哭诉道:“大人,你答应过的,带你去我妹里,你会放了骆敏,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唉,我骗了你。你丈夫比你想象中接触一些事要深,好好把孩子带大吧,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找你。”
说完胡老疯子甩开她的手离开,留阮媛瘫坐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吴瑧跟着胡老疯子出来,他在路边晃晃荡荡好像没对方可去,最后坐上一辆城乡公交车。
车子停在离吴瑧家不远的站牌边,胡老疯子下车往她家定睛看了一会儿,接着踏行去往鱼塘那头的山包。
“看到什么吗?”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报大人,那男子清早在西侧屋子拉开窗帘后便没露过面,女的一早上没见到人。”
声音是从地里传出来的。
“继续守着。”
“是,大人。”
吴瑧感觉继续跟着胡老疯子会有点收获,但是钟延的声音出现在耳中。
“不必跟,回去吧。”
也不知道习惯听他的话了还是累了,吴瑧顿了顿脚步,踏行回去。
“你早就知道茶山上有人?”
“从你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应该就有人在那看守。我在窗户外清理过两次窃听阵,后来没再发现。”
吴瑧苦笑了声,“还得是你,我自愧不如。”
“你睡着的夜里,有时我会玩电脑游戏,你是不是更惊奇。”
“……”
钟延轻笑了声,“玩笑话,玩了几次,太浪费时间。”
回到家后,两人在沙发上坐了多久,就沉默了多久,都在“烧脑”。
“这个通道通往的两处滅场性质相同,而骈城和龙殿山庄的戒场是血祭而成的。”吴瑧试着分析,“暂且称今天我们去的通道为一号通道,可能有传送到血云滅场的二号通道,但这通道的作用是什么,为什么一头连着异常的人家,一头连着普通人家?”
“这事急不得。”钟延忽然扯了个笑容,转头道:“瑧儿,想跟你商量件事。”
“说呗。”吴瑧见他笑里含着深意,直白问:“你又要我为你卖什么命?”
“你说得准,这次真是卖命。我本想自己去的,但我一人做不到。”
其实吴瑧大概猜到了,“你想让我陪你去封阴山,找雾光镜的镜角。”
“慧心如你,不仅如此,我想与你合力将封阴山里的邪祟除尽。”
“就我们两个啊,不找秦莫和苍梧神君帮忙吗?”
“此事须秘密进行,据我所知,道君兄近来忙得很,恐怕抽不出空。”
“啊?”
吴瑧半眯着眼,“你跟秦莫在白绿鬼那里碰过头吧,你们是不是在下一盘大棋?”
钟延莞尔一笑,点点头。
“我们什么时候去封阴山?”
钟延张开口,却是跟吴瑧异口同声道:“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