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异世界的大门开了,安全屋内的微光倾泻而出,照亮门口一小片地方,再远就什么也看不清。
众人沉默地注视着那畅通无阻灌着风的入口,没有人上前。
一只手忽然搭上宴北,不等回头就将他拨开,肖善越过众人走到门边,再往前一点就要踏出去。
他随意四望,抬手将烟拿开呼出一口气,青灰的烟尘散开,一部分被风卷回,一部分穿过大门向漆黑的深处飘去。
随后肖善抬脚走出,在门外站定,抬手又深吸一口烟,等烟雾散光,他背对众人招了招手:“走吧。”
此时众人才打开手电筒跟着向外走,冒险团用的手电都是特制的,流明高耗电低,可持续照明十小时。
数道光线穿破黑暗射向远处,纵横交错得像在地表下盲目探寻的蚯蚓。
宴北跟在人群中前进,边平复呼吸边在心里跟安全员同事打招呼:“你好,我是宴北,第一次做任务,请多指教。”
四周寂静无声,除了队友们的脚步再没有其他响动,也没有安全员的回应。
宴北停下,有些疑惑:“你好?”
他问系统:“安全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系统冒头:“当然,你跟我交流和跟安全员是一样的,在心里说就对了。我听见你打招呼了。”
“随时能听见?”
“随时啊,因为要保护你,必须时刻关注呢!”
“哦。”
那就是不想理他了。
没关系,同事不爱说话无所谓,不做事才是真的可怕。
周围暗下来,宴北回头发现安全屋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来自屋内的光源被掐断,就连门顶的绿色安全出口标志都闪烁起来,像随时会熄灭。
“草。”武装组那个高个子啐了一口,“这个出口要没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绿灯消失,再没亮起。
他拿手电往那边照了照,不仅安全出口的标志不见了,连门都凭空消失,手电的光自两根柱子之间穿过,照在不远处光秃秃的石壁上。
“我们赶紧找安全出口吧!要不然怎么回去?”中年大叔是摄像组的,姓刘,他说话时神色颇为焦虑。
高个子名叫邓宇,听见他的话很不耐烦:“喊什么喊?刚来就想着回去,你来干什么?在家躺着啊!”
“你怎么说话的小邓……”
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同为后勤的徐培明拉着宴北走开,和其他人一样默默去探查四周,宴北回头看了眼,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由此看来这场面已经见怪不怪。
在车上摆弄摄像机的漂亮青年是摄像组一号,他举着机器去拍摄环境,宴北和徐培明跟在后面。
他们身处某建筑物的内部大厅,厚重的灰尘显示它被废弃了很久,建筑内部的材质几乎都是石头,只不过被裁切的很整齐,六个承重石柱上各雕着一个长着翅膀的少年,动作不同但都栩栩如生。
一个探出半个身体的石像少年垂眸俯视众人,身后六双翅膀伸展,看起来比他本人还要大几倍,少年面容平和沉静,脸颊上的婴儿肥让人看着都能感受到那股稚嫩,显得少年异常纯真,配合他逼真的形体动作,仿佛随时都能从柱子上飞下来,给众人献上花环。
石像精致的工艺和粗犷积灰的大厅格格不入。
摄像简略拍了一下雕像就去往别处,宴北跟着转身又忽地回头,手中电筒的光柱直直打在石像少年的脸上,他偏头仔细端详……
总觉得……这石像的脸似乎转了一个角度,但很轻微,他不能确定。
在宴北无声的打量中,系统兴奋开口:“宿主,这个石像上检测到了异能量波动,我们第一个任务出现了!”
宴北闻言灭了灯,看着脚下:“什么任务?”
“近距离观测异常活动至少五分钟。”系统语气轻快愉悦,“这是激活任务,完成就能激活我的全部功能,我可以给你提供物品,帮你自动监测、绘制地图,而且还有传送功能哦!!”
听完系统的话,宴北打开手电筒,重新抬头看向眼前的石像,这回,他确信这东西动了。
刚才它只是在柱子上作出向外探身的动作,腰背依然挺直,宴北需要抬手才能碰到它的身体,而现在,它已然俯下了身躯,像宴北观察它一样,直勾勾盯着宴北。
他们的距离从近两米到一米,不过数十秒。
宴北有些僵硬地站着,注视石像的眼瞳轻颤。
“这个石像算异常吗?”他声音不平稳,喉结跟着滚了下。
系统:“算,但是它没活动啊。宿主你靠近一点试试,别担心,安全员会保护你的!”
宴北眼也不眨地看着石像,顿了几秒,刚要动作,脑海里蓦地传来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
“我不会保护你。”
这声音低低的,淡淡的,像事不关己。
那种感觉很奇怪,宴北能很明确的意识到这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脑海,而不是从耳朵传入,他反应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安全员在说话。
宴北回想了一下对方说了啥,脸色瞬间迷茫:“你说什么?”
对面语气低缓却并不和善:“我只能帮你到这个程度。”
“……什么程度?”
“就现在这样。”
“哪样?”
“聊天。”
宴北抬起的脚放了回去,盯着石像往后连退几步。
他侧头,张大眼睛表达难以置信:“聊天?你、你是认真的吗?这样不违规吗?”
“……”
安全员没有声音,像是死了。
“系统,”宴北决定换个人问,“你听到安全员说的话了吗?他这样……”
“没有啊,”系统道,“安全员刚才没有说话哦。”
宴北气息一顿,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没说话?”
系统很肯定:“没呀。我们的交流是开放的,三方都能听到,没有私聊功能。”
宴北原地沉默了会儿,闭闭眼,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手电的光扫向石像,咨询道:“安全员不负责任的话,能换吗?”
系统莫名:“除非调查员或安全员死亡或者调查员不再进行任务,那时安全员会自动解绑,否则都不能换的。”
宴北走到石像背后,关掉手电。
黑暗如约而至。
他微笑:“你妈。”
但再小的声音系统也能听见,它跟着压低声音问:“宿主,你怎么了?”
宴北没有说话,静默地立在黑暗中,垂在身侧的手指轻点。
系统以为他看见异常太害怕,不信任安全员,就继续宽慰:“要是调查员死了,安全员会受罚并被强制降级,降到F级以下直接吊销执照,还必须在神的监视下重考,神很严格的,没人想降级……你放心,所有安全员都会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调查员!”
宴北安静听着,完了打开灯再次走向石像,问:“要是能力不够保护不了或者来不及呢?”
“不可能!”系统回答的很果断,“调查员保护机制非常完善,只要安全员没开小差就来得及,而且他们学过终极保命手段,这可是考证必修基础课。”
宴北没回应,只是抿起唇,感到非常无语——
刨开系统对自家“公司”的滤镜,保护机制还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何况万一对方就是不想救,就愿意袖手旁观,他也拿安全员没办法不是吗。
安全员只是失去了证书,他可是失去了生命啊。
宴北眼眸一寸寸看着周围,脸上挂起和善的微笑。
“啊!”大厅里突然窜出一声短促的叫喊,所有人立马向那边看去。
“草、什么东西!”
宴北转过身,灯光汇聚的中心,那人的影子被映在石墙上,他保持着回头的姿态,面前悬着一根没有来处的长弧,手臂粗,像远处伸来的柳条,但在炽亮的灯光下,那柳条呈现肉红色。
那人愣愣盯着眼前的肉条,像被定在原地,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浑圆。所有人不自主屏住呼吸,眼看着那肉条开始蠕动,卷了卷尖端。
“苏逸晨!”肖善冲那人大喊一声,同时一颗子弹从他身边射出,将那肉条打得凌空爆炸。
“哪来的触手?!”
肉条在空中挣扎抽搐,苏逸晨偏头躲开乱飞的汁液,连跑几步举枪回身反击,却在转身的一瞬被紧追不舍的触手洞穿肩膀,那东西力量似乎十分巨大,居然像个挂钩,试图往上提,像要将他吊起来,贯穿的伤口让苏逸晨发出痛楚嘶吼,他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将面前那截触手打断。
苏逸晨踉跄落地,眼前的触手还在疯狂乱抽,身后又陆续传来几声惊呼。
宴北发现不知从哪钻出数十根触手,正试图将所有人绞缠,徐培明的背包被两根肉红触手紧紧捆住,脚踝也被另一根勾缠住向两个方向拉扯,徐培明崩溃大叫,难受的像要被扯成两半。而除了他其他人就算没被抓住也都被触手环绕。
一时间大厅内枪声大作。
宴北没去碰腰间配枪,他从来没用过这东西,准头差不说这种混乱情况下更容易误伤队友。他伸手想从背后抽出匕首却忽然手腕一凉,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让他无法移动半分。
“宿主小心触手缠住你了!”系统大声提醒。
但已经晚了,没给宴北任何反应的时间,那力量几乎硬拖着宴北往黑暗的角落拉去。
宴北没有因为变故而松开匕首,反而紧紧握住,被触手带着一同出鞘。
他被拖曳地浑身疼痛,咬牙试图反手用刀割刺触手,但一个手腕承受他整个人的体重已经近乎脱臼,他根本没有机会和力量去寻找合适的角度。
有子弹向这边射来,但触手目标太小还在快速行进,又要避免伤到宴北,队友开了数枪却没有一枪击中。
不知何处又窜来几根触手环住宴北的腰和脖子,竟然一齐发力将他提了起来,飞速向上拉去,大厅广阔的穹顶隐没于黑暗深处不知有多高多远,更不知还有多少触手怪物伺机而动,宴北清楚,这些触手不是善茬,在安全员的漠视下,只要离开队友视线,他一定会死。
脊背和后脑勺在坑坑洼洼的墙面上撞击摩擦,一只手腕像要废掉般抽痛,在怪物难以撼动的绝对力量下,宴北几乎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好像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晕死过去。
宴北摸索着将左手伸向腰间枪套,勉力掏出手枪。
远处,肖善按下队友不断射击的枪口,盯着宴北的方向蹙眉,最终他摇了摇头:“别打了,就算触手松开,那个高度他掉下来也是死。”
宴北眼前混乱模糊,恍惚间看见队友收了枪,转身走开。
此刻他就是一个绞刑架上正被悬挂着处刑的、只剩最后一口气含在喉间的人,用唯一能动的左手缓缓举起枪,在彻底消失在所有人视线、被暗影吞没后的第一秒钟,将枪口抵上了太阳穴。
扳机扣响。
远处的肖善猛然驻足,扭头向枪响处望去。
宴北知道,无论在哪个世界,他能真正拥有的,只是自己。
最好利用的,也是自己。
宴北:同事不爱说话无所谓,不做事才是真的可怕。
宴北(对安全员):你真可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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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金星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