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春秋 第12章 谋杀

华常胜坐在对面，穿着一件的灰色中山装。

自打华鸿晓记事起，爷爷在重大场合总是穿这件。虽然已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但袖口和领口依然保持着整洁。

他的相貌似乎比华鸿晓最后一次见他时苍老，那只常戴的鸭舌状毡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露出斑白的头发。

“这个消息是确切的么？” 华常胜眉头微微皱起，表情凝重而严肃。

华鸿晓突然感觉自己的嘴唇启动，好像打算说什么话。

“我们在青苔道的内应发出了确切的信息。”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华鸿晓没有打算说话，但是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嘴唇和舌头搭配着吐出了这些词。仿佛是有别人在操纵着自己的嘴巴。又仿佛这些话就是自己要说的。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具体不知道。也许是开始着手准备第二波计划。“

“这么久了。第二波计划总算要来了。“ 华常胜用手指敲着旁边的桌面，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尽力让自己平静。

“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种演化激发器是您的专长。所以才这么着急让您来北京。“

“我尽量吧。他们的演化激发器虽然跟地球上的某些微生物差不多，但毕竟还是有区别的。拿到样品了吗？“

“可能明天就会送到。“

“好吧。那我去实验室作些准备工作。” 华常胜站起身，把一边的毡帽戴在头上，正了正。

华鸿晓感觉自己也站了起来。

“行。不用那么着急。您舟车劳顿，好好休息一下。”

门打开，一个戴墨镜的黑衣人走进来。华常胜跟着他走了出去。

华鸿晓觉得自己盯着关上的门，好长时间都没动。

也许他在想问题吧。

华鸿晓不能感知到他正在想的问题。但是自己的大脑在飞快地转动。

看来现在的地点是在北京，时间是爷爷在北京的时候。

什么第二波计划？什么微生物？而且爷爷还是专家？

华鸿晓只记得爷爷在卫生防疫部门工作，可能还是个小领导。但是从来没有把爷爷跟专家，实验室，或者科学家联系在一起。

突然，他转过身去，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又过了两道门。

从他的视角，华鸿晓看到，刚才说话的房间很宽敞。有靠墙围成半圈的沙发，沙发前摆着大大的茶几。房间另一边有个很长的桌子，周围全是高背厚点的椅子，看着很豪华。墙上似乎挂着几幅画，可惜余光扫过看不清楚。

走过一道门，似乎进入了一个小一点的会议室。再过一道门，到了一个更小的房间。余光所及，白白的墙，好像什么也没有。

但是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椭圆形白色的东西。

华鸿晓看不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被华鸿晓捕捉到意识的那个他很清楚。

“华常胜已经到了。”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虽然不是自己有意识地在说，但是华鸿晓感觉爷爷的名字就是从自己嘴里叫出来的，心里默念：爷爷，对不住，不敬不敬。

那个白色的东西突然发出幽蓝的光。随后一个声音传来。

“那我们是实行一号方案，还是二号方案。”

华鸿晓觉得这像个机器人的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

“一号方案无法实施。我都不知道是谁通过什么渠道送来。”

“那就二号方案吧。”

“我会亲自实施。”

“会不会影响你调查的进度。“

“不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会让我这边的人接触到送信人。这是磨坊的规矩。“

“东西已经放到老地方了。“

“好的。请为我见证。“

“我会为你见证。“

蓝色的光消失了。房间里恢复到了刚才绝对安静的状态。

华鸿晓觉得能听到自己的，不，他的呼吸声。

又是反复的开门，出门，关门。不少格局不一的房间和走廊在华鸿晓眼前闪现。

他走了很多路，还上下了不少楼梯。但是华鸿晓感觉他一直在一栋楼里转悠，从来没有去过室外。

这栋楼该有多大啊。华鸿晓心想。

终于到了一个房间，他停了下来。

面前貌似一个书架，有好几层。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从书脊的标题来看，有各色语言，有中文，有英文，还有一些看着像英文但是拼起来又不像的文字。

华鸿晓看到他的手伸到两本书中间。

但是几乎立刻，他的头向左右看了看，又向后看了看。

与此同时，华鸿晓感到他的手抓住了一个像是小纸包的东西，然后放到右边的衣服口袋里。

这么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呢？华鸿晓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又是一阵开门，关门，上楼，下楼。这次到了一个布置典雅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被染成深木色，被暖黄色的壁灯照着，有一种柔和又高贵的氛围。中间摆放着几张典雅的木制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瓶。

华鸿晓只见过家乡的白酒瓶和啤酒瓶，所以认不出来这是些什么酒。这里的酒似乎有各种颜色，酒瓶高低胖瘦不一，但摆放得错落有致。

似乎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酒香。

他伸手拿起一个扁平的瓶子，上面的标签画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龙，又像什么植物。拧开瓶盖，一阵浓郁的酒香传来。

就在华鸿晓被酒香冲的昏昏沉沉时，他的手迅速将一包东西打开，把一些白色粉末倒入酒里，然后拧上了瓶盖。

他把酒拿起来轻轻晃动。华鸿晓清楚地看到，酒先是出现一丝浑浊，随即又恢复了晶莹剔透的本色。

华鸿晓觉得心跳开始加快。

不知道感知到的是自己的心还是他的心。

又走了好远，他推开一张厚重的大门。

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有点像朱迪的一号实验室。墙壁涂成清爽的白色，配上天花板上一排又一排的日光灯，让没有窗户的房间亮堂堂的。中间整齐地放着几排长条的桌子，上面有各种瓶瓶罐罐。

脸向右转，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更有现代感的长条桌，上面摆满各种带显示屏的仪器。爷爷正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看着什么材料。

华鸿晓觉得不详的预感正在变成现实。他很想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开口。

当嘴巴终于张开时，说出的话完全不是他所想的。

“华老，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龙舌兰？“

“蓝色的。您的最爱。”

华鸿晓不记得自己的爷爷喜欢什么蓝色的酒。印象中似乎他就喜欢和家乡产的那种不知名的白酒。

但是爷爷啊爷爷，您千万不能喝啊！

华鸿晓看到爷爷满脸的笑容。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控制住那只扬着酒瓶的右手。

如果右手不能动，用左手打翻酒瓶也行啊！

或者控制脸上任何一块肌肉，做什么警示的表情也行。

然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什么都没动。

华鸿晓觉得窒息，觉得愤怒，觉得千万条毒箭正在刺穿自己的心脏。

最后拼劲全身力气，他终于大叫了一声。

这声音撕心裂肺，好像让他发泄了什么，但同时也好像把眼前的景象全部驱散。

取代那景象的，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视野逐渐清晰，模糊的影子逐渐显现出细腻的轮廓。

那是一副黑边眼镜下隐藏的精致的脸。

这是第一次华鸿晓如此近距离地看马骏。她的睫毛长长的，嘴角微微上翘，黑色的长发轻轻披散在肩上，微微的卷曲在光线的抚摸下闪烁着深邃的光泽。

他感到一部分头发都垂到自己脸上了，痒痒的，又香香的。

“鸿晓，你怎么了？”?

华鸿晓感到马骏的右手轻轻握着自己的左手。

他不想回答，仿佛害怕说话会驱散现在这种温暖的感觉。

突然，他感到心里一种莫名的疼痛。

坐起来时，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