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zhongqiuzuowen
不远处飘来婉转的歌声, 越人的曲子总是那么的甜润悠扬。唱曲的姑娘声音清脆, 曲子里透着说不出的欢悦。
这几日梅青晓都能听到这样的歌声,听于婶说那是曼娘,曼娘正是那位差点被宋进财抢走的姑娘。
曼娘还有三日就要出嫁了,嫁的也是越人的儿郎。即将嫁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梅青晓没有体会过。但是她想如果嫁给自己想嫁的人, 想必定是十分欢喜的。
她好想嫁给阿慎,好想和他日夜厮守。说句更羞人的话,她还想和他夜夜同枕而眠。黑夜遮盖了她的羞耻,思绪越发的大胆起来。
举目望向黑夜, 隐约可见院子里种的树影。那些树影摇曳着, 仿佛那个朝思暮想的少年郎会从后面走出来。
她已经有三日没有见过阿慎。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别似乎过了几年般漫长。思念在心里长成了草, 草荣了一年又一年,枯了一年又一年, 生生不息。
歌声不知何时已止,隐约传来哭泣和嘈杂声。
于婶脸色大变地跑过来, 看到她站在院子里,忙让她赶紧回屋。还叮嘱她们赶紧熄灯休息, 把后门闩紧, 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去。
“于婶,出了什么事?”
“那些天杀的,又为抢曼娘了。”
“是宋进财那个畜生!”梅青晓立马猜到,上回真是便宜他了, 只废了他的另一条腿。应该把他所有的腿都废了,让他再也不能祸害姑娘。
太子殿下遇剌,陛下成天疑神疑鬼,弄得麓京上下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道士是越来越多,讹钱的抢良女的不胜枚举。
通玄子道长重新获宠,梁帝对他再次深信不疑。
这几日侯府下人都是横着走的,宋家一时风光无两,越发的张狂。宋进财成了废人,以他现在的情况,没有哪一家人会把女儿嫁进侯府。宋侯爷和宋夫人拼命给他塞女人,就是想让他赶紧生个子嗣出来。
宋家不是讲究人,只管弄出孩子来,哪管是嫡是庶。
宋进财两条腿是废了,却不防着他祸害别人。宋家人倒是学乖了不少,偷偷买回一些姑娘供他玩乐。
于婶很难过,,“太太平平地过了这些日子,还道那畜生知道怕了咱们王爷不敢再来。眼看着曼娘三日后就要出嫁,这是打量着王爷不在京中,他们是想逼死曼娘啊…”
除了叶訇,谁会在乎这些越人的生死。说白了,曼娘进了宋家的门,别想着再活着出来。梁人不把越人当人看,更不会把越女当人看。
越女在梁人的眼中是玩物,是取乐的消遣。
“可能曼娘就是这命,逃都逃不掉。那些天杀的恶人,老天怎么不收啊…”于婶抹着眼泪,伤心地离开。
什么是命?
难道任人作践就是命吗?
梅青晓双手紧攥,重活一回她以为自己可以有能力保护好家人,保护阿慎。谁知道到头来,她发现自己能做的始终不多。
要是阿慎在,宋家人怎么敢抢人。要是阿慎在,她就能无所顾忌地冲出去阻止那些人。
阿慎…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脚步沉重地进了屋,梅青晚并未睡着,担忧地看着她,“阿姐…那位曼娘姐姐…真的要被人抢去做妾吗?”
梅青晚也听过曼娘的歌声,从于婶的口中得知这么一位姑娘。这几日入睡前,每天都能听到那好听的曲子。
那样一个爱唱善良的姑娘,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阿瑜…小孩子别管这些事。”
“阿姐,我不小了,这些事情我都懂。我知道等死的滋味,很怕很怕…那个曼娘姐姐一定很害怕。阿姐,我们帮帮她吧。”
梅青晓突然泪目,她的妹妹阿瑜永远都是这么的通透善良。这样好的阿瑜,居然被人害成这样。一想到前世的阿瑜,怕是被人丢到后山后慢慢血尽死去。那么的孤独那么的绝望,她真想不顾一切地撕碎那些人的真面目。
管他什么天子,管他什么太子,管他什么皇后,统统都应该被百姓唾弃遗臭万年。
“阿瑜…”
“阿姐,你去吧,我不怕。”
“好,那你好好待着,我出去看看。”
于婶看到她,先是一愣,尔后赶紧拦着,“瑾姑娘,您可不能出去。王爷可是交待过的,不许您有任何的闪失。”
梅青晓犹豫了,并不是为自己,而是因为阿瑜。
曼娘一家哭成一团,她听到有人在说他们不识好歹。还说什么给了聘礼,是堂堂正正纳曼娘为妾。
“老爷,我家曼娘已是许了人家。一女不能二嫁,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无知妇人,我们世子爷可是侯府的正经主子,哪里比不上这下贱之地的贱民。你家女儿进了侯府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她进了侯府那也算得上半个主子,还能提携你们全家。”
这样的好事,听起来好听,却是要命的。
曼娘的爹娘哀求着,死死拉着自己的女儿。
那人大怒,“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你家女儿是我家世子爷先看中的,你们怎能将她随意许配给别人。你们要是再不识趣,小心连累到别人。”
和曼娘结亲的人家一听,心生退意。
梅青晓对于婶低语几句。
于婶点头,“瑾姑娘,您放心我一定把话传到。咱们这些人命是不值钱,但是这些年来街坊们一向齐心,大家伙儿都不愿看着曼娘被抢走。”
“有劳婶子。”
宋家人敢来抢人,正是因为叶訇不在京中。她出面不见得管用,反而还连累阿瑜。为今之计,是一边唬住宋家的下人让他们投鼠忌器,能拖一时是一时,另一边派人去梅府找兄长。
于婶的动作很快,不多时街坊们能出来的都出来了。大家一起堵住宋家的下人,不许他们带走曼娘。
于伯道:“你们这是明抢,王爷很快就来了,我看你们哪个敢再动。”
宋家人一听他们提到叶訇,一个个胆怯起来。他们世子爷的腿就是被寿王打废的,这点他们心知肚明。
侯爷都拿寿王没办法,他们这些下人哪里敢硬碰硬。
之前那叫嚣的人质疑,“你们胡说,寿王爷还在京外修道观,他怎么可能会来?你们别听他的,赶紧把人带回去,迟了世子爷大发脾气,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些家丁又要动手,于伯站出来。
“你们要是也明抢,我们就报官!”
“哈哈哈!”那人大笑起来,“报官?就你们这些贱民?你们知道衙门的门朝哪边开吗?你们敢告我们侯府,小心赔上自己的小命!”
曼娘哭喊起来,“我不要去侯府,你们要是敢碰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这下那人反倒犹豫起来,世子爷最近脾气越发的大,侯爷和夫人事事顺着。今日世子爷也不知怎么想起这位越女,非要得到不可。侯爷和夫人思量着,反正寿王也不在,他们做个样子给些聘礼,事后谁也挑不出他们的错。
“曼娘姑娘,你可别犯蠢。侯府那是什么地方,你要能进去那是几辈子烧的高香。你别听外面的人瞎说,我家世子爷很是看重你。你看聘礼都备了,是真心诚意纳你为妾的。”
“…我不稀罕!”
一时之间嘈杂又起,那些家丁好像又要抢人。
梅青晓算着时间,着急兄长怎么还不来。曼娘只要进了侯府的门,一切就晚了。她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突然听到有人惊喜的呼声,“王爷!”
“王爷来了,曼娘有救了…”
“王爷,您可来了…”
她听到那些喜极而泣的声音,身体像被定住一般,然后一软靠在墙上,一手抚在心口处。那里跳得厉害,整颗心像要跳出来似的。
他回来了,她的阿慎回来了。
三天来飘浮的心终于安定,她震惊着狂喜着,最后低低笑出声。
“滚!”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眶一红。那是她的少年啊,最是面冷心热。他回来了,曼娘就不会被抢走。她安心地折回去,看到自家妹妹正在翻找剪刀等物。
“阿瑜,你这是在做什么?”
梅青晚吓了一跳,“阿姐…我在找防身之物…”
“别怕,没事了,你姐夫回来了。”梅青晓说着,心下泛甜。
姐夫二字,听得梅青晚先是茫然,尔后才反应过来。苍白的小脸顿时欢喜起来,把剪子一收乖乖坐好。
“阿姐,王爷姐夫真的回来了?”
“嗯。”
梅青晚杏眼忽闪,“阿姐,你是不是很喜欢王爷姐夫?”
梅青晓摸着自己的脸颊,大大方方地点头。
梅青晚歪着头,如同以往一样的天真,“阿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喜欢一个人,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梅青晓拍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然后轻轻抚摸自己妹妹苍白的脸,“你会心疼他,会时时刻刻想着他。为了他,你可以抛却很多身外之物,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永远和他在一起。”
“原来这就是喜欢啊,那我也喜欢阿姐。”
梅青晓一笑,揉了一把她的发。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梅青晚立马识趣地打了一个哈欠,“阿姐,我有些困了,我先去里屋歇一歇。”
梅青晓一点她的额头,也不说破。
少年郎一身黑衣,走了进来。俊美的颜,冷峻的表情,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柔和了眉眼。他的手上,提着一包点心。
“路上买的,瞧着不错。”
她站着不动,眼眶眨红定定地看着他。他似乎更瘦了,又似乎长大了一些。修竹般的身姿更挺拔,精致五官更是如刀刻般如画。
都说相思入骨,近心情怯。
三日不见,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到了跟前,她反倒害羞起来。犹豫一会儿,才红着脸扑进他的怀中。
“阿慎,我好想你。”
少年的双臂将怀中的少女紧抱,闻着熟悉的幽香,所有的风尘仆仆都随风而散。琥珀瞳仁似乎染了墨,浓到化不开。
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竹香中还有淡淡的血腥之气。
“你…你又受伤了?”
“没有,是别人的血。”
她面色一变,即刻想到什么,“是虞家的人?”
“是。”
“他们找不到我,居然敢动你。怕不是以为将你除了,我就失了庇护可以任他们揉圆搓扁。虞紫薇真是疯子,虞家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她愤怒着,更多的是心疼。
说什么她要护着他,到头来她却成了那个被护着的人。
“阿慎…”
“我没事,他们不是我的对手,你放心。”
“我…我怎能放心?虞家树大根深,养了不少的死士。眼下我们除了躲着他们避着他们,似乎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我真希望…”
真希望一下子到四年后,麓京破城改朝换代。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京?”她问道,心里惊疑着,不是说好在阿瑜好之间他不要来找她们,免得被虞家人发现。“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叶訇的表情,证实她的猜测。“燕国公府似乎有动作。”
前世里,燕国公府正是打着替天下万民作主的旗号起义。这段日子她似乎并没有见过燕旭,燕国公府仿佛神隐一般。
燕国公府位高权重,又手握兵权。
“燕家人是不是全都不在京中?”她问。
“是。”
梁帝一心求道,燕国公府的女眷先是悄悄离京,再是燕旭。这几日因为太子一事,梁帝已有三日未上朝。
燕国公于今日一早离京,准备对梁氏发难。
她仰起脸,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前世这个时候,他就已投靠了燕氏吗?他这一世已是皇子,燕旭不会再用他,他又不为陛下所喜,似乎比前世更加艰难。
“阿慎,燕家也好,梁氏也好。这江山他们爱争就让他们争去,你所要做的是保住自己,别被任何一方当成靶子。”
“我知道,我并不想当什么皇帝。我说过,你不想的事我不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陪着你。”
她泪盈于眶,抱着他低低嘤哭起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懂她?他为什么要这么迁就她?他可知道,前世的她有多可恶,伤他有多深。即便这样,他还是想护着她的名声,替她护着梅家。
“阿慎…我…”她捧起他的脸,狠狠凑上自己的唇。
所有的话,尽没于唇齿之间。
良久,两人喘息分开。
“等会我送你们回去。”
“回去?”梅青晓轻喘着,声音娇哑。“这个时候…合适吗?”
“你妹妹失足跌落山崖被人所救,这个时候回去时机正好。”他看着她,眼里闪过心疼,“阿瑾,我知道你其实很想回去看一看。你回去之后住上几日,然后我去接你。”
“你接我?去哪里?”她问着,因为自己刚才的大胆,眼下脑子里一片茫然。
“阿瑾,我们完婚吧。”他说。
她结巴了,“完…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