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晚手腕伤得厉害, 能动的唯有手指。mengyuanshucheng她的笑虚弱无比, 脸色苍白脆弱一如破碎的娃娃, 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的阿姐。
“阿姐。”
梅青晓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生怕弄疼了自己的妹妹。“阿瑜, 你小孩子家家的别管这些事, 阿姐和兄长都会保护你的。你好好养伤, 等你好了,阿姐还要和你一起做女红。”
梅青晔低哑着声, “阿瑜,你的仇兄长一定会替你报的。”
“兄长…”
叶訇道:“此事容后再议, 先顾眼下再说。”
他深深看了梅青晓一眼,梅青晓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就算没有一个字, 她相信他明白她的意思,而她也明白他的意思。
眼下, 确实不是说这些事的时机。
“没错。”梅青晔道:“如今我们还动不得他们,阿瑜不见了,我母亲定然急得不行,那些人不知道会编什么借口骗她。”
真一道长口里说着无量天尊,道:“他们找不到梅二姑娘, 只会当被野兽吃了,并不以为是被人救走。这个时候, 极乐观那边应该已经有了风声。”
“我去探一下消息。”叶訇道。
“我…我也一起去。”梅青晔道。
两人一起离开,在夜色中分道扬镳。庄子里只剩下梅青晓和真一道长,还有虚弱无比的梅青晚。
梅青晚体力有限, 没多久又晕睡了过去。
夜如墨,人心如晦。
“今夜之事,多谢。”梅青晓声音很低。
“不谢。”真一道长垂首而立,目光隐晦。
“我以后不会再追问你以前的事,也不会跟别人说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们各自求仁得仁,你做你的道长,我做我的梅家姑娘,希望我们能各自安好。”
她笑了一下,如释重负。
他看过来,眼神复杂,“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是一个有福之人。”
福与祸,谁能说得清。他说自己无福,且当是他们真的没有父女缘分吧。她已经放下,不会再去追问。
灯如豆,夜漫长如年。
两人保持着一坐一站的姿势不变,不知过了多久,叶訇和梅青晔回来了。梅青晔是被叶訇扶着回来的,看样子应该是受了伤。
“怎么回事?”她大惊。
梅青晔摆手,“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伤,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杀了梁信那个畜生!”
梅青晓又生气又心疼,“不是说了保全自己要紧,现在还不能和他们硬碰硬。你为什么要冒险?万一你也出了事,怎么办?”
“阿瑾,我实是没忍住。我一看到他那张虚伪高高在上的脸,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还当他是一个多么清高的人,不近女色饮酒作乐,呵…原来是个吃人喝血的畜生!还想长生不死,还想得道升天,我看下十八层地狱还差不多!”
叶訇默默替他上了药,所幸伤不在要害,伤口也不太深。
他明明在笑,眼里却有泪。
梅青晓不忍责备他,“太子遇刺,不是小事,此地恐怕也不能久留。道长和王爷都不能再待在这里,你们赶紧回檀山。”
她看了一眼睡着的妹妹,“我只担心阿瑜…不知能不能经得受颠簸…”
“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杀死他…”梅青晔自责着,说不出的懊悔。
“兄长,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阿瑾…”
此时极乐观乱成一片,太子忆陷入晕迷之中。太医看过了,说是剑伤极深。虞皇后一时还顾不上派人去捉拿刺客,守在太子的榻前。
其余人也守在外面,跪了一大片,无一人敢离开。
虞氏看到了虞紫薇,不由担心起自己的女儿。观里进了刺客,也不知道阿瑜害不害怕。她几次想问侄女怎么会在这里,阿瑜是不是睡下了。
虞紫薇只顾哭,不看她。
她以为侄女担心太子殿下,反倒更不好开口相问。一颗心始终不踏实,一方面忧心太子的伤,一方面又挂念自己的女儿。
突然她看到几个宫人神色慌张,似乎在不停地看她时,她心里一个咯噔。不敢直接冲过去问,慢慢退到人后,再悄悄地过去。
那几个宫人看她过来,一个个更是面色忐忑。
“你们…怎么在这里?我家阿瑜是不是睡下了?”
“回梅夫人的话,奴婢等…正是有事人禀报夫人,梅二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虞氏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你们…不是负责照顾她的吗?她怎么会不见,她去哪里了?”
一个宫女回道:“奴婢等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观里四处都找过了,找不到二姑娘…”
找不到?
虞氏不信,她家阿瑜最乖,怎么会不见的?她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观里进了刺客,她的阿瑜会不会?
不,不会的。他们梅家从不与人结仇,谁会害阿瑜呢?她的阿瑜到底在哪里?
她发疯一样地跑去找,虞紫薇和柳氏看到她跌跌撞撞跑远的身影,相互交流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极乐观不小,她一边喊一边找像个疯子一样,那几个宫人也陪着她一起找。天都快亮了,也没找到人。她的嗓子都喊哑了,靠在墙上喃喃自语。
“阿瑜,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别吓娘…”
一个宫人大着胆子道:“梅夫人,梅二姑娘会不会自己跑出观去玩了?”
虞氏道:“我家阿瑜最是听话,她不会乱跑的。”
“可是虞姑娘说梅二姑娘最是调皮,喜欢出去玩…”
“你说什么?薇姐儿说的,她知道阿瑜不见的事…那她为什么不和我说…”虞氏自言自语着,一抬头就看到柳氏和虞紫薇神色焦急地过来。
“小姑姑,还没有找到阿瑜妹妹吗?”虞紫薇说着,眼眶红红的。
“薇姐儿,阿瑜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虞氏向来温和,责备的话并未说出。
虞紫薇别过脸抹泪,“小姑姑,我本是要去告诉你的。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担心太子殿下。我以为阿瑜只是一时贪玩…”
“阿瑜不会乱跑的,她一定是出事了…”虞氏说着,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柳氏上前扶住她,“双妹妹,你别乱想。许是真的一时玩忘记了,躲在哪里睡着了也说不准。我们再去找找,不拘观里,还有后山。”
她双眼呆滞,“后山?阿瑜怎么会跑到那样的地方?”
这时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是在后山发现了血迹,还有一块染了血迹的帕子。她一见那帕子,身体一晃差点倒在柳氏的身上。
虞紫薇略皱了一下眉头,不应该是尸体吗?怎么会只有血迹和帕子?
“小姑姑,要不要去看一看?”
虞氏一手按在心口,几乎喘不气来,“去…去…”
后山那一片草木凌乱之处血迹已干,显然昨晚有人来过。虞氏不信,她不信这是她女儿的血,“会不会是刺客的?”
虞紫薇道:“小姑姑,还有阿瑜表妹的帕子…”
虞氏不信,拼命摇着头。
那小道士道:“后山常有野兽出没…”
一句话,听得虞氏是心都要裂开了。“不,不会的…不是阿瑜,我的阿瑜肯定没事,她一定是在山里迷路了,我去找…我要去找她…”
说完,她两眼一黑,倒在柳氏的身上。柳氏和虞紫薇交换一个眼色,扶着她回了道观。
太子还没有醒,虞皇后下旨清理所有道观里的人。虞氏晕迷之中随柳氏母女一同下山,被送回梅府。
梅老夫人病着,梅仕礼不在府中。
柳氏和虞紫薇没有想到,会看到梅青晔和梅青晓兄妹二人。兄妹二人当院而立,一个比一个脸色冰冷。
下马车的时候,虞氏已经醒了。看到一双儿女回来,而小女儿却不知所踪,心下一痛流泪不止。“我…我要去找阿瑜…”
“小姑姑,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阿瑜表妹恐怕已经…您节哀顺变…”虞紫薇的话,让虞氏眼前又是一黑,差点再次晕过去。
“母亲,您回来了,阿瑜呢?”梅青晓问。“她怎么了?”
“阿瑜…阿瑜…”虞氏捂着心口,闭目流泪。
“母亲,阿瑜怎么没有和您一起回来?”梅青晔问,冰冷地看着柳氏母女。“你们说节哀顺变是什么意思?”
柳氏心头一跳,道:“晔哥儿,阿瑜她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们赶紧扶你母亲回去歇着,然后派人去找找…这都一夜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虞夫人你心虚什么?”梅青晓冷冷地道,“还有虞姑娘,你和虞夫人一直在使眼色,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虞氏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着自己的大女儿。晔哥儿和阿瑾是什么意思?难道阿瑜的事,和嫂子薇姐儿有关?
柳氏强自镇定,“阿瑾,我还要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连舅母都不叫,是何道理?你妹妹失踪,与我和薇姐儿有什么关系?”
梅青晔手一动,柳氏母女这才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把剑,一脸的杀气腾腾。母女二人齐齐心惊,往后退了几步。
“晔哥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的舅母!”
“不再是了,从今往后,你们虞家和我们梅家恩断义绝!”
儿子的话,让虞氏更是心惊。她还未从小女儿失踪的伤心中反应过来,又被儿子和大女儿这一出弄得心神大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嫂子,阿瑜…”
“双妹妹,你别听阿瑾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一晚上都和你在一起,我怎么知道阿瑜去哪里了?”柳氏喊冤。
“你不知道,虞姑娘知道。对吧?虞姑娘?”梅青晓看着虞紫薇。
“薇姐儿,你…你知道吗?”虞氏问着,带着希冀。
“小姑姑,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是知道,我早就说了。阿瑜妹妹不见了,我这心里难受得紧…”
“你难受什么,你前脚才派人去檀山杀我,你敢说阿瑜的事情和你无关?”
虞紫薇暗道,她就说梅家兄妹怎么会知道观里的事情,原来是檀山的事。那些人真是无用,连个弱质的姑娘都杀不了。
梅青晓倒是命大,居然毫发未损。
“瑾表妹,檀山那地方本来就不太平,前些日子我听说还出过灭门惨案。你们露了形迹,被歹给盯上了,怎么能栽赃到我的头上?再说了,阿瑜失踪了,你这个做姐姐不仅不着急,反而揪着我不放,是何道理?”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就是你干的!”梅青晔说着,一剑挥了过去。
虞紫薇一个躲闪,地上散落一地的发丝,还有几滴鲜活,并一小块耳朵。她尖叫一声,捂着耳朵。
柳氏吓呆了,“薇儿,薇儿…”
“娘,娘!我的耳朵…”
“你们…你们居然敢…晔哥儿,你到底在做什么?”柳氏怒喊着,扶住自己的女儿。却见女儿的半边耳朵缺了一块,血流不止。
虞氏也吓住了,“晔哥儿…你…你…”
“母亲,我恨不得杀了她们!”梅青晔大吼着,眼中赤红一片。
虞紫薇接受不了自己少了半边耳朵的事情,要是她没了半边耳朵,还怎么当太子妃,还怎么母仪天下?
是梅青晓,一定是梅青晓指使的。
她大恨着,朝梅青晓扑过去,“我要和你拼了!”
还没碰到梅青晓,就被梅青晔一剑给吓得跌坐在地上。柳氏连忙扶起女儿,母女俩吓得连连后退,她们完全相信他确实起了杀心。就因为听了梅青晓的一面之词,他居然要杀她们?
“双妹妹,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我看她根本不念你的养育之恩,她就是个白眼儿狼,天生就是来克你们梅家的。”
虞氏心乱如麻,阿瑾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晔哥儿,怎么就那么信阿瑾的话?阿瑜不见了,阿瑾居然借机大闹,还教唆晔哥儿伤了薇姐儿。
薇姐儿一个姑娘家,耳朵伤了以后可怎么办?
“啪!”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去看同样震惊的大女儿。
梅青晓没有捂脸,任由半边脸红了起来。她木然地看着自己叫了十几年母亲的人,心中又酸又涩。
原来在母亲眼里,自己始终是外人。
“母亲…”梅青晔沉痛不已,“阿瑾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打她?”
“她…她任性妄为,不顾姐妹之情。她恩将仇报,为一己私心居然挑唆你对薇姐儿对手。你是虞家的外孙,这事要是传出去,你的前途就全完了!”
“我不要什么前途,我更不想做虞家的外孙!”梅青晔大吼着。
虞氏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个女儿看来是不能再留了,迟早会给梅家招来更大的祸事,“阿瑾,你本就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叫我母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