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松年在醉酒这一路上想了很多事,从刚开始认识程溪,到现在与他分道扬镳,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脑海里一一过了个遍,好的坏的回忆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的青春,一点一滴都有程溪的影子。
他记得后来自己将程溪送回家后,程溪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主动理会自己,除非他亲自上门请教问题,程溪是不会与他说话的。
那时候的余松年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以为程溪只是在学习上看不起自己,懒得理会自己,后来觉得也自讨没趣,便不再主动找他了。
生活平静了很长时间。
余松年这个人没心没肺,基本上不是什么大事的事过两天就忘了,忘记了程溪一直对他的冷脸,继续起有问题请教的生活。毕竟当时的他脑海里只有凌歆,他想快一点追上她的脚步,那时最浅显的梦想就只是和凌歆考上同一所大学。
“程溪,”难得有一天程溪终于没有那么难相处,一直板着个脸,余松年便大胆起来,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撑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低头奋笔疾书的少年,“你说,什么叫喜欢呀?”
少年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微微皱了皱眉,没有给予任何答复。
而余松年就像是听到了他的回答一样,视线又望向窗外茂密疯长的枝丫,上面还卡着一个纸飞机:“你说的对,没有答复就是最好的答复。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究竟有没有意义,就是凭着那股劲,那种冲动,就能让人沦陷。”
说完,他就扭过头看向程溪,像极了得到糖还卖乖的孩子,眼睛里满是星辰大海,璀璨泛光:“所以你猜猜,那个纸飞机里写着什么?”
程溪本想出声提醒余松年他打扰到自己做题了,但对上他那双闪亮亮的眼睛,千言万语仿佛一下子咽回了肚子里,只发出了不该是他想的发言:“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余松年莫名其妙地欣喜若狂,他只觉着自己终于吸引到了程溪的注意力,心中的小人们开始蹦哒地相互击掌。他指向窗外,笑咪咪地看着程溪,“别写题了,休息一下。咱们出去看看,纸飞机上究竟写着什么。”
程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拽了出去,当他整个人出现在操场上的时候,自己还是蒙着的。
出也出来了,再回去也不现实了。程溪略带无奈地看向一旁比他矮半颗头的余松年,这家伙比他兴奋多了,清秀白净的脸上写满了开心。
他莫名想摸摸这个家伙的脑袋,只是手刚抬到半空,又放下了。
他们两个本就不是一路人,距离太近也不好。
余松年又没想那么多,站在那棵树底下使劲地向上蹦,伸长手臂去勾拿个纸飞机,半天不见手指可以触碰到。
程溪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了很长时间,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伸出手臂,毫不费力地将纸飞机拿下来了。
“哇!”余松年的眼睛里都发着光,“快打开快打开,看看里面写着什么。”
程溪觉得有些好笑,手里的纸飞机莫名的增加了分量:“那如果什么都没有写呢?”
余松年毫不在意地撇撇嘴:“不写就不写呗……要不咱俩打个赌,如果写字的话你每天不许烦我,我有题就会去问你的;如果不写字的话,那我就一个星期不来烦你!”
程溪闻言,心脏莫名地漏跳一拍,一个星期不来找他……他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他皱皱眉,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承诺。余松年笑嘻嘻地拍了下他的肩,然后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纸飞机,迫不及待地展开了。
程溪也忍不住睁开眼睛看。
——空的。
余松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拿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抖了抖,脸上写满了震惊:“程溪……你竟然说对了。”
程溪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保持沉默。
“竟然什么都没有……那我岂不是一个星期都不能来找你了?”余松年的嘴角瞬间撇下来,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看向程溪,“早知道我就不打赌了。”
程溪忍下心里的波涛,只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不在乎模样,淡淡道:“愿赌服输。”
余松年听后瞬间炸毛了,怒目圆睁地瞪着程溪,压低声音吼着:“我靠程溪,你就这么见不得我?!”
程溪没说话,皱了皱眉头。
“亏我这段时间对你这么好,”余松年暴躁地跺了跺脚,丢下一句话,“之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遍!再理你就是狗!”
说完,他又烦躁地将纸扔到程溪身上,连走带跑地离开了。
程溪扬扬嘴角,默默地将废纸揉成一个球,缓缓地装进口袋里。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了。
程溪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有点惋惜,也有点后悔,但是再想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后悔惋惜的。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绕到垃圾桶旁边将纸丢掉了,然后徒步走回教室。阳光斜斜地洒落在他的课桌上,书本都像是镀上了一层光圈,空气中的尘埃都清晰可见。课本上面放着一瓶可乐,程溪走近,坐在他前面的李湾突然转过身,冲着他呲牙笑:“不错啊,竟然还有这个收,哪个女生送给你的呀?”
程溪没说话,回到自己座位上,细长的手指掠过桌面,最终在可乐瓶前的一张白色纸条停下了。
他拿起字条,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一句话,十分工整,乍一看也确实像女孩子的字。
——算了,我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就不愿赌服输了!
程溪笑了,轻轻地将纸条叠起来,夹在自己的课本里。
笨蛋余小狗。
·
余松年回到楼道后,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外面基本上没有了灯火,一片黑暗,就连照明灯也被物业关闭了。他摇摇头,强忍住身体的不适,扶着楼梯颤巍巍地上楼了。
他摸着黑,凭借着感觉走到三楼,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脚边却意外踢到了一个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照明,脚边放着一个白色的纸质塑料袋,看包装像是名牌店里的衣服,不当不正地放在他家门口,像是刻意留给他似的。
余松年沉默地盯着袋子看,随后弯腰提起袋子,放到楼梯口的位置,然后独自打开门,进了家。
应该是有人不小心落在这里了吧,应该会有人来认领的吧。
他默默地关了门,吐了口气,将羽绒服丢在沙发上,换了身睡衣,然后一头栽在床上。
倦意瞬间席卷全身,余松年闭上眼睛,只觉得一时头晕目眩,就像是有万千蝼蚁在他身上啃咬,疲惫得没有一丝力气。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余松年刚开始还没打算理会,结果对方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不厌其烦地给他打电话,音乐响个没完没了。
“啊——”余松年崩溃地撑起身子,红肿着双眼看向手机,强忍着内心的愤怒走到桌边,才看到来电的竟然是陌生号码。
余松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接通了:“喂?你好。”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压着嗓子道:“为什么不拿回去?”
“什么?”余松年有些烦不胜烦,眼睛酸涩,头脑中的意识一片模糊,他不想去思考,“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对面没有吭声。
“那我挂了。”
“等等!”对面发出一道急促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叹息,“你喝酒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余松年的耐心彻底告罄,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再次回到床上,他的睡意全然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头痛与难受。
余松年十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之下起身去卫生间,决定冲个澡再清醒一下。
浴室里的水很凉,他甩甩头,争取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余松年洗得很快,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无意间瞥到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沧桑的自己,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些什么。他刮了刮胡子,滴了几滴眼药水,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精神多了。
他苍凉地笑了笑,转身走出卫生间。
放在桌子上的电话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余松年瞥了一眼电话号码,只觉得全身更加无力,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对面的人是程溪,光是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了。
他也没工夫去猜测程溪怎么弄到这个陌生号码的,现在的他只是想潇洒地告诉他结束了,然后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余松年接起了电话,语气格外平静:“程溪,我相信你没有忘记吧,当初是你先提出我们已经结束了,现在却总是无缘无故地闯进我的生活里,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半天才张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余松年只觉得好笑:“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程溪,连你这个高材生都无话可说了,你难道不觉得多余的解释都是徒劳的吗?”
“……你先把衣服收下吧。”
余松年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内心涌起一股悲凉与绝望,大脑里嗡嗡作响。下一刻,难听又伤人的话脱口而出,将他积压了多日的痛苦难耐通通发泄出来:“我余松年真他妈贱到这种程度了吗?!”
听到程溪这句话,仿佛他才是那个被遗弃的玩偶一样,今天喜欢,但也只是三天的热度,过几天就扔掉了,“程溪,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和怜悯,我也不是穷到一无所有!就这件烂衣服,我他妈一口气能买十件!”
程溪没吭声,电话这头能清晰地听到他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余松年大口地喘着气,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脸色铁青,面容扭曲。他平复一下心情,清了清嗓子,竭力地遏制住内心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很平静:“好了,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程溪还是没有说话。
余松年轻笑一声,就在程溪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他挂断了电话。
——“我还爱你。”
终究还是没能让那个人听见。
程溪紧紧地攥着电话,心绞如痛。他闭紧双眼,用手指轻轻地摘下黑色口罩,大大呼吸几口空气,随后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户已经熄了灯的房间,只觉得无比窒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
“啊——”他不敢大声嘶吼,只得压抑着声音,扯着嗓子发出绝望的哑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