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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周过去,这一周说无聊也无聊,每天的日子三点一线,教室、食堂和宿舍,学习也是一样,早修、午休和晚修。
说有趣也有点意思,毕竟是开学第一周,带着好奇去生活,事事都新鲜。
开学典礼没有想象中隆重,那天还下了小雨,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勉强走完了流程。
最惨的还是周清越,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淋着雨说了二十分钟,回去发了低烧,陈真陪着他去药店买了退烧药,吃完还烧,又请假回家休息了一个晚上才好。
刚退完烧,第二天回到学校,就要面临开学考。开学考的卷子难得要上天,听说很多题都取自高考原题。初生牛犊不怕虎,陈真觉得这么难的题,她考不好,别人肯定也考不好,拿着考试卷子出来笑眯眯的,班主任碰见她,看她一整天乐乐呵呵的,还以为考的题她都会。
好不容易考完试,终于可以认识高中各科的新老师,有的特别凶,有的特别温柔,但无一例外学历都特别高。同时一大未解之谜也产生了,就是为什么这两类老师一般关系都很好,明明感觉性格完全不一样。
和初中不太一样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下午放学后每天准时响起的学校广播电台,广播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学校的每个角落,学校广播每天都会有一个固定主题,有时会讲一部电影,有时会推荐一本书,结尾的时候还会播报第二天的天气预报。
南川市夏季的气候变幻莫测,常常一个星期让人体验完春夏秋冬,学校对于带手机的问题查得又严,住宿生只能通过每天这个时候的广播去了解第二天的气温。
每天放学之后,陈真跟211宿舍其他三个人一般在宿舍洗澡,一边洗一边听着广播哼歌,外面等洗澡位的就会聊天,宿舍整个闹做一团。但是无论多吵,只要广播里开始说“现在开始播报明天天气预报”这句话,庞欣畅一定会立马尖叫出声——
“Stop!Stop!”
此声一出,整个宿舍就会陷入奇异的安静,直到听完天气预报。
当然了,进入一个新学校,最万众瞩目的就是社团招新。
可惜这事一直没安排,问就是等通知。
等啊等,第二周到了,第二周都快过完了,没等来社团招新,等来了一份成绩单。
南川高中高一开学考的成绩下来了。
一班一片哀鸿遍野,虽然一班是整个年级中考成绩最差的班,但能考进川高的绝对都曾经是自己初中的佼佼者,如果说之前大家都还有着一些优等生的骄傲与优越感,那这次的开学考可以说把大部分人对自己十几年的优秀滤镜一拳打碎。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骄傲不堪一击。
而在川高,拥有绝对实力的人,遍地都是。
“开学考那卷子真的是人能写出来的吗?能考这么低我也是有心理准备了。”
“特别是数学那道压轴题,别说解题了,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知道为什么看不懂吗?那是去年的高考题!”
“高考题!学校忘了我们才刚刚中考完吗?!”
“就是啊,我们都没学过,不知道一个开学考搞这么难干嘛,谁写得出啊,这不搞人心态吗?”
大家义愤填膺,其实也怪不了大家这么生气,卷子出得确实太超纲,大部分都是高二或者高三才会接触到的知识,如果没有提前学完高中课程,很难拿到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成绩。
这种情况在其他学校绝对不会出现,怕打击学生的信心与学习热情,但是这里是川高。
这套完全超纲的开学考数学卷,全年级拿满分的有将近五十人。
陈真想起开学典礼上校长说的一句话。
在川高,你要么天赋异禀,当天才;
要么不啻微茫,造炬成阳,一步一个脚印,努别人不愿意努的力,走别人走不下去的路,那你可以当地才。
一班在一楼,教室外的走廊就摆着光荣榜,那火红的光荣榜三个字下面,整齐列出了许多的名字,红与金交织,在盛夏金灿灿光线下闪耀着光芒。
那是荣耀的象征。
或者说,那是天才的领地。
陈真坐在窗边,视线从光荣榜上移开,看向自己的成绩单。
她撑着脑袋轻轻吐了一口气,在空白的纸页上写下两个词——天才、地才。
她从小就不是安分学习的小孩,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撑着下巴发呆,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蝴蝶、蜻蜓还有天空的飞鸟,或者假装看书,实则脑袋里已经开始琢磨等会儿放学去哪家小卖部买零食、回家要去哪个小伙伴家逗猫……
老师也拿她没辙,因为一到考试,她总能考得不错。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六年级准备小升初她才有所收敛,稍微在学习上认真了一段时间,按妈妈的意见参加了阳至中学的单独考试,虽然是如此短暂的上心,但她考得很好,十分顺利地收到了阳至中学这个数一数二的初中抛来的橄榄枝。
上了初中她还是延续一贯的开心第一作风,别人刷题她玩耍,别人上课她画画,别人吃不下饭是因为写不出题难过,她寝食难安是因为上一局游戏被打得连跪郁闷得很;出成绩的时候,别人哭得稀里哗啦是因为成绩不好,她眼眶红红是因为看的漫画迎来了bad ending。
初二她因为替同班的一个女生出头打了架,教导主任要给她处分,她不服,问凭什么?教导主任说因为她不学好,不仅要给她处分,还要给她调班,从重点班调到普通班。
她又问凭什么说她不学好?
教导主任说你看看你自己的成绩,这叫学好吗?怎么还能呆在重点班呢?
陈真当时沉默了几秒,然后看着教导主任说:“如果下次我考到年级前十呢?”
听到一个小女生说出这种话,教导主任也愣了几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接着说:“你要能考年级前十,想去哪个班就去哪个班!”
然后就是十天之后的月考她考了年级第十。
教导主任亲自送她回到原来的班。
后来,她的初中在充斥着游戏、漫画书、跆拳道、画画、打球的日子里晃晃悠悠过到了初三。到了初三,在周围人越来越紧张的备考,学校每日宣扬中考有多么重要,老师家长轮番上阵等一系列操作后,终于引起了她一点点的焦虑,她在这时才开始考虑上哪个高中以及怎么才能考上的问题。
于是她开始学习,甚至前半年都只是正常学习,远远算不上努力,直到下半年她忽然灵光一闪,突然转变目标,想考南川高中了,这时她把自己的成绩和川高历年录取线一对比,她愣了十几秒。
然后接下来的半年,她才开始算得上努力学习。
其实她这种努力,和许多人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但南川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还是放在了她的手上。
总之,在陈真前十几年的学习生涯里,轻松顺利是代表词,身边也不乏有人说她是天才,甚至久了,她自己也这么觉得。虽然旁边有个周清越这种绝对优秀的存在,不停打碎她对自己天才的认知,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即使算不上大天才,也得算个小天才吧。
毕竟像周清越这样有天赋还够努力的人是极少数的。
直到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在川高,像周清越这样的人才是大多数。
比她聪明,还比她努力。
看看光荣榜上一连串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成绩,再看看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单。
这么多年,陈真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可能不过是个很平庸的人。
如果说过去自己的满身骄傲是被周清越一次次打碎一点点,那现在,在这个遍地天才的地方,就像在她面前摆了一面镜子,它一个字都没说,但简单明了地告诉她,她以为的所谓天赋与实力,只是皇帝的新衣而已。
都不用打碎,因为直接告诉你那些根本不存在,是你的错觉罢了。
周遭依旧嘈杂喧闹,大家还在讨论着成绩与试卷。
陈真把成绩条贴在本子的第一页。
然后拿起笔,看着刚刚在纸页上写下的天才与地才两个词。
握笔的手悬在半空。
几秒之后落下,她划掉了“地才”,留下了“天才”。
在天才与地才之间,她还是相信自己是天才,她相信自己的骄傲。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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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英语课,讲评开学考的试卷。
陈真转着笔一边听一边思考,老师说的都是分析宾从、定从这些语法问题,她其实都掌握得差不多了,可这张卷子还是考得这差。
她没怎么听讲评,把自己的错题都看了一遍,确定自己语法基本没问题,笔在耳边不停的转,视线扫过一行行英文字母,突然明白问题,就是单词量不够。
她在学习上有点懒。能一步到位的事绝不走第二步,尤其是背单词这种事,挺让她头疼。
她几乎没怎么特意背过单词,之前的英文词汇量基本来源于平时写英语卷子、看英文电影或者全英文书,记住了就记住了,没记住就算了。
偏偏这样积累下来的词汇量,完全够中考用。
可是很不巧,现在不够用了。
下课铃响起,上午的课终于结束,整栋教学楼瞬间喧腾,如同烧开的滚水沸腾,头顶轰隆隆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那震感让正在背单词的陈真停了下来,趁着这个间隙,拿起水杯喝水。
“陈真你今天又不去抢饭?”庞欣畅拉着徐静宜往门口跑,路过陈真的时候敲了敲她的桌子。
“嗯嗯,你俩先去。”她喝着水,抬手挥了挥,跟个领导似的。
“你和许愿不吃不喝的,要成仙啊?”
“那帮我和许愿带两份西米露,还不好?”陈真放下水杯,眨巴着眼睛看向庞欣畅。
她的眼睛亮亮的,笑起来眉眼弯弯,看得人心都软了。
但庞欣畅直接狠心拒绝:“帮你们带了,你俩都不好好吃饭,不带!”
刚开学时211宿舍都是一起去食堂吃饭的,但许愿和陈真中午都没有什么胃口,加上都是有点懒的家伙,更加不想和干饭大军去抢饭了,于是四个人就分成了两波,徐静宜和庞欣畅两个干饭人下课铃一响就立马弹射起飞冲去食堂,而陈真和许愿两个懒人一般都会在教室待到没什么人了再走。
见庞欣畅不吃这一套,陈真又可怜巴巴看向徐静宜:“舍长大人,拜托拜托。”
坐在旁边的许愿更是我见犹怜:“拜托拜托~”
许愿真是太可爱了,声音软软的,脸蛋糯糯的,陈真决定以后撒娇这种难事还是交给许愿好了。
“好啦好啦,我帮你们带。”徐静宜笑起来,一脸宠溺。
“你怎么叛变了!”庞欣畅气鼓鼓质问。
“哎呀,你知道我对卡哇伊没有抵抗力,”徐静宜眼睛朝陈真和许愿指了指,“更何况还是两个卡哇伊。”
庞欣畅皱着眉看去。
陈真顺势双手撑脸,一脸无辜地朝两人眨巴眨巴眼睛。
庞欣畅一脸冷酷,丢下一句:“你就宠她们吧。”但是最终还是没憋住表情,笑出了声。
为掩饰尴尬她赶忙说:“快点走了,不然别说你的卡哇伊们了,我俩都得饿死。”
临走还不忘碎嘴一句:“真服了你们三!”
中午放学后的十分钟是教学楼一天之中最吵的时刻,一班的位置刚好在大门出口,整栋楼下来的人都会从一班门口路过,而且大部分人都会在光荣榜前停驻讨论。
不过为了抢饭,大家也不会停留太久,扫一眼上面高挂的名字和分数就匆匆赶去吃饭了,陈真饶有趣味地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人群聚拢又散开,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周而复始,她也不嫌无聊和吵闹,反而觉得很适合发呆和放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不觉走廊的人群从拥挤慢慢变得稀疏,渐渐已经没有人了,整栋楼都安静下来,只剩穿堂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许愿把上午讲评的数学卷子错题都写了一遍,把笔放回了笔袋。
从放空中回过神,陈真看向许愿:“写完了?”
“差不多,”许愿应道,“就是有道大题还是不太懂。”
“哪题?”陈真靠过去看卷子。
“这个导数题,怎么求导都不对。”
陈真俯身去看题,分段函数求导的问题。
“这个啊,要分三种情况讨论,当x>0、x<0、x=0。”
她拿笔在许愿的草稿纸上迅速演算着,一边写一边讲,她写字快且随意,龙飞凤舞,不一会就填满大半张纸。
“分段点两边直接求导完,然后分段点要单独考虑……”
“那我怎么求导出来的数和答案不一样,你看看我的草稿,就这……”
两人终于讨论完压轴题,陈真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侧头看向窗外,天空渐渐阴沉下来,看来一场大雨要来了。
刚打算收拾书包回宿舍,空荡的走廊突然出现一个人,陈真余光瞥见,觉得还挺熟悉。
于是她手上收着东西,眼睛看向那个身影。
虽然没见过几面,但那人实在属于是见一面就很难忘记,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是上次在周清越旁边的那个漂亮女生,二十八班班长。
上次见她时,她穿着军训服,这次她穿着英伦风的白衬衫搭绿领带,裙摆刚好到大腿,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洋溢着盎然的生命力,她的头发也没有绑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公主头,长发随意散落于腰间,平添几分温柔。
穿的是小皮鞋,背的是香奈儿双肩包。
在这个同龄人都青涩暗淡,灰头土脸的年纪,她已经明艳美丽得像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