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刃魔头!”
“杀了他!杀了他!”
看到闻景鸷老老实实的带着面具跪在那里,一声不吭,连他靠近也表现的抗拒,往后缩了缩。
容希脸色极差,头重脚轻,心里前所未有的难受,如同有人拿着钝刀生生剜肉一般。
他本无意纠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某种失而复得的情绪与久未曾浮现的恐惧已经将他包裹住。
闻景鸷黑色武袍破旧不堪,乍一看是看出来有何不妥,但实在也不算好,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从天上而落的细雪飘到他身上,沾染出了血色,很快变成红的,然后又化成一堆水,融进那衣服里。
一张张望向他的面孔如同模糊。
闻景鸷只知道看着那个人,那个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人,看着他向自己靠近,看着他把自己嘴里东西扯掉,轻轻给他松绑,然后摘掉他的面具。
在那一瞬,闻景鸷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周身空气凝固,他觉得好幸福,好幸福,比记忆中师祖将他跟他母亲分开,关在地窖里突然见到阳光时还要幸福。
那时爹就是这样来救他的。
他最爱的爹爹蹲在他的面前,然后压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故意不肯直视的眼睛抬起,强迫他与他对视。
好像这里只有他们俩,也好想这里只有他俩。
于是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唤他。
“爹。”
容希像一团冰凉的火焰裹着他,双唇张开时吐出白色的雾气好香好香,好像是脂粉的味道,又像蜜糕上的那层白糖霜,他好想尝。
“不要怕!有师父在,都是小事,我保证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容希不管不顾也要认领他。
“......”
闻景鸷没有说话,似有思量。
容希脑袋里的那根弦快要崩了,叹了口气,苦口婆心跟他说:“你看上那个琴师了?要真喜欢人家就不能硬来啊!你得先给他赎身,然后再干别的,我知道你没钱,可为师不都说了没钱就直接来拿吗?”
闻景鸷告诉他:“是这里的老板。”
容希脑海闪过南风楼楼主的脸,咬了咬后槽牙,冷静道:“那的确得加钱.....”
闻景鸷沉下眼睫,呼吸略微急促。
“自从母亲过世后,我被赶出皇城,远走他乡,独自一个人没有地方去,一路人被欺侮,被轻蔑,被捧得高高的又摔到地上,我气不过,所以我每次都会说你的名字想吓唬吓唬他们,但他们都不肯相信,笑我,骂我,打我。”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闪着一股湿气,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倔强倨傲,又羞于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脸,快要钻到容希怀里去。
容希的脸色很黑很黑,听着怀中的人声音低沉,语气哀哀凄凄,犹如千斤重的羽毛,撩得他胸膛一鼓一鼓的。
“好不容易才在认识的琴师这里住下,但这里的老板总是苛待他,又觉得我白吃白住很碍眼,有次还叫我出去给我脸色看,想让我也接客。”
闻景鸷继续下猛料,说着说着就把脑袋彻底抵在了青年身上,抬眼深深看着周围一圈人。
那个老头气的跳脚。
“你这魔头可真会找理由!如此说来,你气不过就杀人,倒是一点罪责都没了?”
众人围观纷纷起哄。
“徐师叔,你可千万不能手下留情啊!就算您下不去手,您也要想想江门山呐,此番我们费尽心思抓到他,必要为死难者,讨回公道。”
怀中的人捻着青年长发,适当的时候应该添上一把火,他的语气缓缓地,像是在征求容希的同意。
“爹,要不我给他们磕头认错吧?他们会原谅我吗?我不想死。”
这句话一出口,容希周身气场变得异常恐怖,先不说这家伙是不是要他徒儿的命,反正是差点儿要了容希的命,他的心里头都在滴血!
其实儿时那些恩怨跟闻景鸷都没有太大关系,闻景鸷只想要一个爹爹,所以常常去唤容希的师父爹爹。
他也以为爹爹喜欢娘,就喜欢他,可是他错了,他还太小,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关起来,不能见娘,只以为是自己犯错了,常常跪在师父门外认错磕头,磕的头破血流。
每次给闻景鸷额上抹药时,容希恨不得冲进师父屋子里质问师父,如果这么讨厌景鸷,一开始就不要表现出喜欢的样子,不要忽悠着小孩去喊他爹啊!
但这一切逾矩的行为,容希都不能做,他只能每天多练两个时辰的剑,多去琢磨功法心经,让自己快点强大起来。
好在只要坚持下去,事情总会出现转机,往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是江门山唯一一个十七岁就收徒弟的师父,可后来这剑太沉,他便不用了,换成更轻的红髓玉鞭。
这几年鞭子耍的顺手,也还有了一番作为,愈发盛气凌人,谁也不敢说他什么,更不能说他徒弟什么。
容希咬着牙道:“你没有错,不许磕!”
那老头徒弟被砸成重伤,双指发抖,颤巍巍地呛他。
“徐道友,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嫌方某人不辨是非呢?还是对魔头心存同情,要为他开脱!这魔头到底与你有何干系?”
江门山自然是以皇城里的那位为大,皇亲国戚,天潢贵胄,都是江门山的座上宾。
至于这些人,不过是口号喊得响亮,但并没有什么卵用,所谓的正道人士而已!
“你这老头,废话真多!”
容希眉眼间带着一种厌世的戾气,和他张扬明艳的面容格外违和。
“我都说了他是我徒弟我的心肝儿!”
“方道人请息怒,这次围剿魔头的确是我江门山带头,誓与魔头势不两立,又怎么会有同情开脱之理?”
他刚骂完,裴凛的声音就在众人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
“我家师弟他一时口不择言,多有得罪之处,裴凛这厢赔礼,还望方道人海量包含。”
冷漠淡然的江易看向方道人,微微前倾身子点头,他话一向很少,完全想不到他昨日才大婚完。
“师弟,我们走吧。”
手指刚碰到容希的衣角,容希就像炸了毛的狐狸,拂袖甩开,让江易这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我不走,我还没有说什么,大师兄你为何要向他道歉?”
裴凛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容希坚定而认真的眼神,笑了。
“师弟,你也不看看现在的情况,我们要以大局为重。”
容希也露出碧玉似的笑容,半挑眉眼。
“大局?这跟大局有何关系?这里是江城江门山,我们的地盘,我要南风楼楼主出来给我接待客人!”
藏在柜台后的南风楼管事耳朵伸的很长,手里的瓜子才磕了一半,一头雾水,跟旁边小厮喃喃道:“徐容希这架势怕不是真的要走火入魔了。”
容希绕开人群,瞬移至他眼前,双手压在桌子上,眼眸下垂。
他既美的过分,又坏的过分,两样都占了时,像是一条毒蛇,阴冷邪恶,充满诱惑。
长睫扫过的人就跟被蛊惑住似的,只能看到他貌美的皮囊。
“我的爱徒好像在这儿欠了点儿人情,所以我就来问候一下。”
管事的僵住身体,攥紧手里的瓜子。
“他年纪还小,活得这么辛苦,你们他妈的怎么敢逼良为娼啊?王八蛋!殷南风你这个王八蛋!我要烧了这里啊啊啊!”
听到楼主名字的管事手里的瓜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双腿一软跪在那里。
这个头他先磕了!
一下一下的,砰砰作响。
容希一把扯起管事的,手指泛白,眼底通红,在他耳边轻轻道:“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
管事害怕地问他:“所以徐仙师,你的爱徒到底是谁啊?我刚才不是才送了他包炒栗子吗?”
“.....”
这个时候也只有肖儿敢凑过去。
肖儿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涌出来,无声哽咽着,宛如小狗找到了家,耷拉着耳朵拥到容希身边。
“师父...师父父.....不生气不生气。”
泪水顺着肖儿被吓坏了的小脸往下落。
软乎乎的小孩儿身上奶香奶香,指上还沾着褐色的糖霜,一双眸子哭的跟水蜜桃般,紧紧贴着他,抱着他,晃着他。
容希怔愣好久,这才缓过来神。
不过很快,这种疯癫的情绪就被无声掩盖,只当是气急了,松开管事的,一下又一下顺着肖儿的头发,最后直接把肖儿抱了起来。
“师父吓着你了?”
肖儿身量小,埋在容希肩头,整个人都闷在熏染着淡淡脂粉味的衣服里,木木摇头。
“早知道你吃了人家东西,我便不这样了。”
容希托着他的小屁股,慢慢摇着他往外走,好像肖儿还是个婴儿,在他脑袋旁边不断低哄。
“哦,哦......好了,肖儿乖都是师父的错,师父错了。”
肖儿伏在容希身上闷声哭个不停,看着南风楼管事大伯脸颊被他自己扇得肿了起来,泪水湮湿了红色的衣裳。
容希知道身后自有人打扫战场。
江易这人话少的原因就是因为整个江城,对这位早早成家立业的少城主格外敬佩,不用多说什么,钱就立马到位。
连那老头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在人家的地盘里,身边也大都是江门山的弟子跟人,想要横着出去还是竖着出去是由不得他的。
看着这样感人的师徒情,闻景鸷眼里涌起泪光,但他并不想让容希看见,把脸转开了。
真不知道这个小屁孩儿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抢走了他爹对他的所有爱。
“怎么做出这幅半死不活的样?”
明明抱着肖儿有些吃力,但容希却没有一点儿想撒开肖儿,腾出手去安慰别人的意思,他后仰着头,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上一点儿拖泥带水的细碎也无。
“......”
见闻景鸷不肯理他,容希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单薄的红色身影在雪里缓缓走着,大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和长袍,身前挂这个小哭包,可怜兮兮地垂着脑袋。
闻景鸷心中闪过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次他想如果自己可以变成肖儿就好了。
他也好想被爹抱着。
好想这样闻他身上的脂粉香。
所以他正准备跟过去,出手时,一只功力深厚的手突然伸过来,搭在他的手臂上,将他拉了回来。
[让我康康]一个人写文好无聊!看官们点点收藏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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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爹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