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亭宴起身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替她盖好被褥,才放心地缓步走了出去。
以神魂替她隔绝痛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这性属寒木的藤妖之毒要靠离火炼出的丹药才能化解。
但此地没有炼丹炉,去十四洲来来回回也需要一日左右的功夫。
便用望火珠来替代好了。
以他的修为,半个时辰便能淬炼完毕。
正好此时将宋息羽押回来看守的宁执微前来汇报情况,抬手轻轻敲了下门。
隶亭宴一面看着浮在半空的望火珠,一面淡淡道:“进来罢。”
宁执微轻声推开门,余光瞥了眼隔着屏风的卧间,神魂波动?
她暗自腹诽了句,还好师姐不在此地,不然就小师叔这将自己的神魂和半身灵力抽离出来,只为了替人姑娘减缓疼痛这一胡闹行为,师姐怕是又得紧张个三四日睡不着觉。
她定了定心神,只道:“被我们押回来的那人名唤宋息羽,只是个人间的散修。因几十年前意外得到一本邪术秘籍,遂与藤妖签下契约,驱使他人为其捕获妖怪或是一些散修,只是这邪术用来增长的修为完全抵不过因此造成的杀孽,死怨之气缠身,离死不远了。”
“跟卓逸尘有关?”隶亭宴开口。
“不错。”宁执微点头,“卓逸尘早在数十年前便来过快雪城,此地算是他为自己从一开始就谋划出来的退路。城中由他设下的诛仙阵法已推演出解法,就看他到时上不上钩了……”
“他会来的。在无法掌握本尊的动向时,他或许还会犹豫,但他这人过于自大,尤其不甘于人下。若是知晓我神魂受损匆忙赶来快雪城疗伤……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小师叔,这是否太过冒险?您确实耗损了灵力,以及……”宁执微的视线落在屏风之上,意有所指。
“嗯……你的担心不无道理。”隶亭宴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卧间,认真思索片刻,“那一日,将她带去安全的地方罢,她修为不高,容易受伤。或许,还是该让太玄亲自看护好她……”
宁执微眨了眨眼,也没去纠正小师叔理解错她的意思这件事,只道:“那个孩子——叫徐燕行的那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确认无碍后,抹去他有关这一切的记忆,然后再将他送回家罢。”隶亭宴顿了顿,随后拿出一瓶丹药,抛给宁执微,“另外将这丹药赠予他,不必说清楚药效,结果如何旦看天意。”
宁执微点点头:“好,那弟子便先告退了。”
隶亭宴微微颔首,这望火珠也快功成,该将人唤醒来。
商亦卿在舒适的梦境中迷迷糊糊睁开眼,她只觉手脚有些冰冷,体内有股清冽的灵力在缓慢流动。
眼前是层叠的云纱、床幔,她眨眼盯着头顶发呆了好一阵,才恍恍惚惚想起来她和仙尊他老人家被徐燕行迷晕。
紧接着是一个脸上满是褶皱的老头,以及一只丑不拉几、满是眼睛的藤妖,随后太玄引杀掉了那只藤妖。
藤妖……
商亦卿猛地坐起来,发出的声响惊动外头的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好没有变紫,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刺痛也感觉不到,识海似乎被什么窜着紫光的东西包裹住。
她试着挣了一下,没挣开,反而引起那团淡紫色雾气将自己的魂识裹得更紧,触动交缠的刹那,从尾椎升起一丝奇异的愉快。
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醒了?”隶亭宴迈近的步子有一瞬停住,气息微滞,眼底闪过些莫名的暗色,旋即被他压了下去。
商亦卿闻言,转头看他,又将注意力放在四周的摆设上,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隶亭宴回她:“快雪城中的一处院子,你中了毒,我便将你抱回来了。”
“毒解开了?”既然不痛了,那就是解开了吧?
他撩袍坐在床沿边上,道:“没有,但你吃下这个,便可无恙。”
他一边说着,微微转腕,唤来一颗赤红色的珠子。
这颗珠子安安稳稳地浮在他的掌心,时不时吞吐着烈火。
“吃、吃下去?”
开什么玩笑,这种冒火的珠子能吞下去吗?
仙尊他老人家真的不是来坑她、捉弄她?
商亦卿脸上露出极不情愿的神情,连连往床榻里头躲去,疯狂摇头,商量道:“能换个正常的丹药解毒吗?”
“不能。”隶亭宴伸出手,将人又给拽了回来,正色道,“你的修为太低,此毒无法以灵力强行逼出来,纵然我此刻以半身神魂替你压制毒性,但时间一长,你也会受不住。没有商量的余地,想活下来,就把它吃了。”
“可这珠子也太……”难以下口了吧?
全身上下透露出一副“我很烫”的架势。
她像是能口吞烈火的妖怪吗?!
商亦卿抿了抿唇,看着神色喜怒不辨的人,缩了缩腿,将自己团在一起,眨眼道:“再等等?我等会儿再……”
隶亭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淡淡摇头,而后凑近,单手扣住她的下颚,不容置否道:“张口。”
商亦卿被他掐住脸,被迫仰起头,微微张开嘴。
还没等她发出抗议的声音,那冒火的红珠子便自行飞入她的口中。
什么!
她瞬间瞪大眼睛,滚烫的珠子在她舌间滚动半圈,残留的离火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连忙抬手抓住他的手,拼命挣扎,打死她也不会吞进去的!
“咽下去。”隶亭宴制住她的手,垂眸看她,手掌虚虚拢在她的唇间。
不许吐出来。
商亦卿瞪着他,以眼神抗议,被捂住的嘴呜呜地叫喊,只知将那颗珠子往外吐。
这东西未免也太灼热了,怕不是要给她烫出个窟窿来。
别等解了这毒,她就要被这破珠子烧成灰。
她反抗的过程,柔软的唇瓣难免擦到他的手心。隶亭宴吸了口气,又闭上眼,手上不自觉用上力。
可她根本不想吞,舌头抵住,拼命往外推,难不成真要硬塞进去吗?
商亦卿急得团团转,一口咬住他的手掌,也不顾什么害怕不害怕他了,呜咽道:“不要……你拿开!这个烫死了!”
就算她吞下去了,这望火珠也要折磨她两三日才会化开。若非他近几日不可离开快雪城,他应该将她带回罗浮的。
罢了。
隶亭宴忽地倾身,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松开手,转而抚上她的脸,声音很低:“我帮你,张嘴。”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她的唇,压上来,抵住她的舌尖,渡了口微凉的灵气过来。
商亦卿一时忘记了挣扎,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隶亭宴也没有闭眼,黑沉沉的双眸映着她泛红的脸和她略显吃惊的眼神,不知为何,他竟低声笑了一下。
有什么好惊讶的?
这声笑惊扰了她放空的意识,商亦卿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这轻微的动作颤动着近乎静止不动的唇齿,自己的舌尖似乎擦到了什么。
她心猛地一跳,再不敢乱动,睁着无措的眸子看他。
“别这样看我——”隶亭宴掌心覆上她的双眼,盖住她的视线。
平稳渡过来的灵气在刹那紊乱,不断冲撞那颗望火珠,一会儿热一会儿冰的,商亦卿又忍不住想要将它推出去。
不管是吐掉,还是滚进他的嘴里都行,只要不是在她这里就好了。
可她的动作不过徒劳,那颗稍稍被她推开的望火珠又滚了回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死死卷住她舌尖的坏东西。
隶亭宴一手扣住商亦卿的肩膀,一手卡在她的腰间,将她提了起来,抱坐在腿上。
屋内的烛台霍然被风吹灭,半支起的轩窗也闻声合上,屏风外搁在木案上的太玄引被一道不重的力推着滚进轻柔的丝帛中。
隶亭宴低头压着她的唇,轻轻咬了一口,从容不迫地将快掉出来的望火珠又抵回了她的嘴中。
他贴在她的唇畔,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缝隙,落在她的后颈肉上,指腹轻而浅摩挲,拿鼻尖蹭过她的,低声问她:“做些分心的事,如何?”
无需她回答,他便如同不速之客般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她的唇舌。
不论他说的这句话有没有道理,商亦卿确实不再关心这望火珠烫不烫了,她在竭尽全力地避开他的纠缠,她真的害怕自己的舌头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吃掉。
可她又能往哪里逃?进退无路,只能任由他攻城略地,肆意妄为。
她的意识此刻晕乎乎的,有些无法理解此刻的现状。
唇齿间温柔的亲昵一点一点升温,她的手不自觉攥住他的肩膀,原本支撑着身体的力气也不知何时尽数散去。她无力地承受着他的索取,双眼半睁不睁,眼神迷离,只知本能地喘息和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又一声徒劳的低吟。
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情不自禁地往上抚去,捉住她的手,撑开指间的缝隙,与她十指相扣。
翡碧色的丝裙裙摆垂落在玄黑色的衣袍上,似春辰荡开的绿波涟漪撞上漆黑的礁石,碎开如圈如环的波澜。
望火珠与那冰冷的灵力融进她的体内,化开残留的毒素。商亦卿不知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层层叠叠的倦怠涌上,她的意识被浪水裹挟,沉进深海,渐渐睡去。
等她差不多快睡着时,隶亭宴才后知后觉般放开她。目光落在殷红的唇上,他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的懊恼,强行压下起伏的心绪,使自己冷静下来。
隶亭宴将她放在榻上,手指轻点在她的眉心处。
商亦卿此时气息平稳,余毒已然解了。
他从被褥里捉出她的一只手,十指紧扣,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温柔的笑。
等此回事了,他是该带她回罗浮,还是同她去妖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