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的缝隙溜进来一丝澄净的月华,落在晃动的发丝上,勾勒出夜色的绮丽。
隶亭宴深吸了口气,松开齿关,在那几圈牙印上轻轻舔过,像是兽类舔舐伤口般,替她缓解那细密的疼。
再一个翻身,商亦卿被他抵在榻上,两人上下倒转,她的一头青丝铺撒开来,绕在他的指尖缠着几圈。
隶亭宴撑在她身侧,低头看她,黑沉的眸子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愫。
这是她生活了十余年的屋子,让他总有种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然填平的错觉。在这满溢着她的气息的床榻之间,他覆在她身上,肆意索取着不隔外物的呜咽,与她紧紧相依。
商亦卿只觉自己全身如雪融化,意识早已成了一团浆糊,眼神空茫,朦朦胧胧罩着一层浅淡的水光,直直地盯着头顶的漆黑。
她就只是下床喝杯水解解渴,怎么会变成此刻的情形?
心底的不解没有人给她一个解答,她只能放任自己沉溺。
商亦卿大口大口喘着气,时不时又被他堵住唇舌,声音断断续续,双手从他肩上转到被褥,极力抵抗着在四肢百骸游走的麻痒,而后又落到他的发间,不自觉地攥紧。
不知什么时候,他将她轻轻提起,俯下,低头。
微凉的风激得她轻颤两下,旋即如临大敌般惊呼了声,膝盖屈起,抵在他的肩上,想要推开他,却不得其法,被掌住脚腕,方便他动作。
情与欲的荆棘刺破血肉,牢牢捆缚着她,将她一点一点拉向他,直至这所有的距离被一一舔舐干净。
她忽地抖了一下,弓起背,用力扯着指尖缠绕的发丝,喉间溢出一声声低吟。在破碎的字音中唤着身下人的名字,却又不敢放肆叫出,轻咬着唇,刻意压低声音,与喘息交叠,抽噎不止。
临近欲色最极致的边缘,他突然停下来,离开她几寸。隶亭宴抬起头,无意识地舔尽唇角沾上的水渍,随后重重舒了口气,直起身,忽地不敢去看她的神情。
床褥被她用力抓出褶皱,寝衣单薄,衣裳拢在臂弯,她的肌肤上满是艳红的印子,圆润的肩头与脖颈间的肌肤遍布深浅不一的牙印。
他的视线落在身下凌乱的被褥上,近乎满床狼藉。
“抱歉……”隶亭宴喉结滚了滚,他压下眼底翻涌的疯狂,替她理好衣裙,拉上被褥。
差点就收不住了……
又想起方才她低吟的声音近乎哑到听不见,隶亭宴神情无措地从榻上起身,绕过桌椅,替她去倒了一杯水来。
他走回榻前,伸手扶起她,喂她喝完一杯水。
商亦卿久久未能回过神,蹙起眉不虞地看向他。
对上她满含怒火的眼神,隶亭宴将杯子随手搁在一旁的木案上,十分干脆地径直跪在地上,毫无仙尊包袱地开始认错:“卿卿,我错了,我不该变回去的,更不该……你想如何罚我都行,只是不要将我赶出去。”
“……”
由于他跪得实在是太自然,她怔愣片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等他的话在脑海重复一遍,她刚想怒气腾腾地说些什么指责他刚才的行为,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被他绕了进去,沉声道:“什么叫不要赶你出去?你答应过我,明日就收拾东西走人的。”
她就知道这人才不会乖乖离开,果然如此!
隶亭宴一脸委屈道:“可我身上没有灵力了。”
“没有灵力关我什么事,必须走——什么?”商亦卿坐起身,视线落到他身上,讶然道,“怎么可能?你身上居然真的没有灵力了……怎么会?”
她狐疑地盯着他,总觉得他又使出什么手段哄骗她。
一会儿变小,一会儿灵力尽失……他就非要赖在她这里不走么?
“变回幼年模样后的一个月里不能变回来,否则会灵力尽失……我先前并未试过。但按理来说,大概也会持续一个月?”他解释道。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再收留他一个月。
她瞪圆了双眼狠狠盯着他,呼吸起伏,愠色道:“隶亭宴,你知晓不能变回去,刚才还——你是不是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就是看她狠不下心来,故意这么做的。
那晚看他睡在墙角一时不忍,才把他抱进来,没想到是引狼入室,再也赶不走了。
罗浮的人知道他们的小师叔这么不要脸么?
她双手抱着被褥,面颊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尚未从方才的余韵中回神。
“你总随随便便亲我就算了,这回居然还……”商亦卿眼睫轻颤,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低喃出声,“哪有你这么乱咬人的,甚至还用牙……”
隶亭宴闻言,有些担心道:“我咬伤那处了么?会疼?可书上分明说……会舒服的。”
书?商亦卿眨眼看了看他,虽说她是有些猝不及防,但方才除了他的牙落下时有些重外,其余的确实还都蛮舒服的……
呃,打住!打住!
现在的主要目的是赶他走,多余的就不要乱想了!
她晃了晃脑袋,压下那些奇怪的念头,开口问他:“什么书?什么奇奇怪怪的书会教你这个?隶亭宴,快交出来。”
此回终于轮到隶亭宴露出不自然的神情,他避开她的视线,装作没听到她的这句话。
她朝他摊开手,态度强硬道:“快点交出来,你堂堂罗浮的元虚道尊,做都做了,如今又遮遮掩掩不好意思起来?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真不给我看,今晚你就离开!快点收拾你的东西,给我走,这里没有你睡的地方,睡地板的资格都没有!”
隶亭宴犹豫片刻,最终拗不过她,不情不愿地从芥子符中取出一堆书。
没错,一摞,看上去至少七八本。
他将这些书册放在一旁的木案上,顺势起身,正欲坐回榻上,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几句。
商亦卿如惊弓之鸟般快速拽起被褥,往后挪去,咬着唇,眼神警惕,喝止住他,道:“不许上来!”
隶亭宴闻言,动作顿住,慢吞吞跪了回去。
她呼了口气,放下心来,才小心翼翼地从被褥间伸出一只手去拿那书册。
商亦卿快速扫过一眼,倒也不是那些奇怪的图册,跟话本差不多。
书名嘛,大多三四个字,看不出什么名堂。
她便只好翻开,细细读过几行。在最后一页看见了这书真正的名字——“一见钟情为哪般?带君了解心悦一人后的变化”。
她猜着其余几本或许也是这种情况,一一翻开,去寻最后一页的书名。
“如何讨心上人欢心”、“身为道侣的必备能为”、“常低头,常屈膝,床笫间才能有君的一席之地”、“撒娇,化解矛盾的最佳解法”……
她的视线落到最底下那本,情不自禁地念出声:“妖尊与白衣修者的二三事?”
商亦卿将书猛地合上,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叹气道:“隶亭宴,你真是雨淋多了,才会看这些东西!你就算没有灵力,也跟我无关,让太玄引把你带回罗浮。不论如何,你明日必须离开。”
“太玄不在这里。”隶亭宴淡淡道,“它一贯有自己的脾气,如今没个把月,大约是不会消气。”
商亦卿意外道:“你怎么惹它生气——是你那日拿它叉鱼么?”
隶亭宴点点头。
这么说来,自从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太玄引了。
约莫是今日令人震惊的事太多,商亦卿已然见怪不怪了,道:“我不管,左右你不需要睡觉,你现下便给我去院子里坐着罢。结界罩着整个院子,你也不一定要待在屋里头,就这么办!”
隶亭宴脸上没有一丝不情愿,反而有些喜出望外,问:“不会赶我走?只是要我待在院子里么?”
她望着他脸上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已经把他赶去院子了也这么高兴?自己怕是已然完全拿他没辙了。
“嗯……勉强再留你一段时间吧?”商亦卿思索片刻,将他那一摞书堆在矮榻里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及这些书被我没收了,不要再乱看这些东西,没有用的。隶亭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如果一直不死心的话,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我不会喜欢你的。”
似乎也是为了告诫自己,她重复一遍:“隶亭宴,我不会喜欢你的。”
“这样啊——”他闻言,缓缓垂下眼。
商亦卿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问:“怎么?你终于想通了?要回去了么?”
“为何要回去?我很清楚你不会轻易喜欢我的,只是,有一件事很确定不是么?”隶亭宴仰头看她,眼底漫上温柔的笑意,他轻声道,“我喜欢你,像这样能看见你、听到你的声音,远比世间万物都要欢喜,这就够了。”
“……”
他近乎虔诚地望着她,眼中没有一丝痛苦与挣扎:“我之所以想要留在你身边,或许有过某一日,你也会回应我的奢望,但最重要的大概是因为我的悲喜早已和你紧紧相依,承受不了哪怕片刻的远离。因为你,我触碰到了永恒的喜乐与满足。”
四地寂静无声,只余他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商亦卿听见自己越发清晰的心跳,一点一点攥紧手上的布料。
或许,有些喜欢,真的能在冬日的石隙中开出花来,以至于只要熬过最开始的严寒,就能拥有一切。